室内寂然许久只有庄妍音委屈吸鼻子的声音。
卫封重新收拢手臂,也许是怕弄疼她不敢用力,又或者更是被这句话击得溃败。
他端起饭喂到她唇边她小鼻子只嗅了嗅,仍不吃。
“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吃不下饭,我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别管我了。”
她从他臂弯里爬走,光着脚丫,幼圆可爱的粉红脚趾头微微蜷弓,钻进了被窝里。
卫封空握着筷子,许久才僵硬地放下碗筷。
蜷在被窝里的小人儿不敢看他但她双唇不似从前红润,腹中也咕噜噜叫着白皙面庞带着些微病倦的美。她这身子自初潮后他便请林婶与大夫来瞧过大夫说小姑娘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多补,他便让林婶每日为她吃的菜也用昂贵的盐去村中换来羊奶煮给她喝。
林婶说,她每回月事小肚子都会疼不过也是正常的疼,都得受住。
她不吃不喝,她会难受,他瞧在眼里难道真舍得下这般折磨她?他自问他看不得她受苦。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娇宝贝啊,她无忧无虑,烂漫可爱,像个不染世事的小仙女,生来不该享受疾苦。
他无声凝望她许久:“小卫,我初见你,你天真可爱,误撞进我怀里,惊慌失措下吃下了一朵梨花。我当时想笑,但却收敛了这笑。”
“我出生富贵,却承受诸多苦难,多年来严于律己,也待人淡漠。你的厉大哥是最会直言说我不近人情,我也一直不欲与外界亲近,但唯对你割舍不下狠心。”
“我便想,你与我同样历经磨难,我若能护你,我便该护你。”
于是,他就真的将她当做了妹妹,别的小姑娘有的,他也想给她。可她渐渐长大,一肌一容变作少女娇态,他不再单纯将她看做妹妹,身体滋生的感受让他以为只是少年体魄的悸动。但这次想买连理鸳鸯镯,在水底拼尽全力为她找夜明珠,听她说她喜欢上了别的男儿,他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彻彻底底,也明明白白正视自己的心,他不想将她当做义妹,他想等她长大,他想娶她做妻子。
但是他发过誓要待她如血亲兄妹,他的老师年迈,体魄并不好,他无法去做背德背伦之事。如果可以扼止在感情初生时,那便用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去扼止吧,总归也是孑然淡漠的人,他本就该归于那冰冷寒潭里。
“你若执意真的喜欢此人,我无法眼睁睁看你伤害自己,把饭吃了,你若这般想坚持,那便拿出个好体魄来坚持。”
庄妍音微怔,睫毛上还有泪珠,她眨着湿哒哒的眼睫问他:“你同意吗?”
卫封收紧痉挛般的手掌,端起饭菜:“你还有这书院中的十三位兄长,此事并非我一人说话可算,吃饭吧。”
她还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看他。
卫封神色莫辨,只紧望她:“过来吃饭。”
“我,我不懂哥哥的意思,若是我那十三位大哥都同意,那哥哥你就会同意吗?”
卫封沉默地起身,放下碗筷走出房门。
他轻轻阖上门,卫夷正守在檐下,见他出来,也黯然不舍地凝望他,又有些恼忿。
卫夷都听见了,原来公子此刻这般落寞难受,是因为一手带大的小姐喜欢上了别人。
这便预示着这般可爱的小姐即将离开这里,去别处组建家庭。
他舍不得与小姐分开。
卫封示意他守着门,去了北苑。
今夜月色烂漫,徐沛申与厉则正坐在桃树下对弈。
桃红缤纷,晚风里花香盘旋。
厉则见到他,比徐沛申还先打了招呼:“可要手谈一局?”因着这次厉秀莹的婚礼,厉则觉得似乎在这冷淡少年身上瞧见了些人情味。
“无心对弈,我有事找你们。”
卫封将此事说来,目的只是想让大家派个代表去与小姑娘说些她不懂的道理。
“她不过也就十三四岁大,若托付不慎,若此人不忠,这一生便就毁了。我苦劝无果,只希望她能听进去些道理,再明辨本心。不管如何,都不能饿了身体,你们也劝她用些饭。”
钟斯恼羞,从书房拿出近日想学功夫而买的一把木剑:“我这么熟的一个自己人都舍不得欺负我妹,还落她给外人惦记了!”
厉则取下他手上的剑:“可别冲动,你又打不过那盐商。”
钟斯说起了气话:“依我看别让她嫁给外人,就咱们这里的公子们个个都是过了夫子那关才被收入弟子的,哪个品性都端正!随便一个谁都能护铃铛下半生周全!”
徐沛申制止他:“别胡说了,虽我也有些怅然若失,但那陈庄主也与别的商贾不一样,暂且先去瞧瞧铃铛,让她先吃饭吧。”
卫封取了剑去后山竹林练功。
众弟子皆来到庄妍音屋外,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只想让这小姑娘吃饭,再听进去些道理。大家先派了唯一的已婚人士宋梁寅进去讲道理。
寂然竹林中唯有剑音划破夜空,玄衣少年招招狠戾寒煞,一个回旋收手不及,竟误伤了自己手臂。
衣衫划破,热血汩汩流下。
卫封收起剑,没有施展内力飞回去,会致伤口流血,他只得徒步走回去,见众人已经离开,他卧房旁的那间闺房窗户上映着夜明珠淡绿辉芒。
卫夷上前来道:“公子,小姐还是没有用饭,徐公子说劝不动,她一直道你是兄长,她不想忤逆你。”
卫封唇边扯出一抹苦涩淡笑。
“公子,您受伤了!”
“为我打点热水来吧。”
卫封简单擦洗完,包扎好伤口,换了身干净衣袍,从卫夷手里接过热腾腾的饭菜去了隔壁闺房。
少女正在床上把玩着他送的夜明珠,手指戳着珠子滚来滚去,见他进门,有些惊喜又怯然。
她在意的眼神仍是从前那个听话的妹妹,他与她本就没有夫妻情分,又何遑逼迫一个懵懂的小姑娘。
卫封坐到床沿。
庄妍音坐直了身体,身上披着一件黛青色外襦,脖颈上铃铛清脆响,轻轻唤了他一声哥哥。
“你是为兄一日日看大的,两日不吃饭,你可曾想过为兄会失望?”
“哥哥,我没有不吃饭。”庄妍音黯然道,“我只是今日心里难受吃不下,也许我明日就能吃了,我不想惹你生气。”
“不想惹我生气,那就把饭吃了。”
卫封望着这张娇美柔嫩的脸,她美眸稚气未褪,泪意流淌在微红眼眶,虽仍是那个在意他的小卫,但满腔坚持昭然告诉他,她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附他的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