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坐在马车外,说起东周大街上的热闹:“小姐您看,那两个小童打架,大人都解不开。”
陈眉掀起车帘,庄妍音望见两个哭花脸的小童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吹出了鼻涕泡。她破涕为笑,知道是初九在惹她开心。
一路驶离怀京,夜间在客栈歇息,如此赶路个几日,庄妍音便乏累不已,对路上的景物也没了欣赏的心情,手上捻着放过期的糕点,一路撒出碎屑,倒惹得飞鸟来觅食。
初九察觉,便让车夫停了马车,到一处人家买了些腊梅花给她。
庄妍音一路捻着花瓣,任风扬长吹落一地,直到接到卫封的信才振奋起来。
收到你信,吾在邺城备热水饭菜,准时来接。魏都冬雪纷飞,或可缓归,山路险阻切记慢行。辣椒花谢,结青色果,吾观之甚念你。
庄妍音开心辣椒已经结出果实,给卫封回了信:好。
信纸塞进信封,她想起就一个字卫封应该又会生气,便嘱咐初九:“可还能寻到梅花?”
初九遥望远处林间一片红梅地:“红梅可以吗?”
“可以啊,我去摘!”
庄妍音欢喜地下了马车,塞了一支红梅在信中,交给了信使。
林中红梅茂密,唯有寒风吹得有些冷。她嘱咐初九:“等下回去你别坐在车外了,就坐到车终来。”
初九敛眉:“无碍,属下不冷。”又为她折了红梅。
庄妍音正要返回马车上,忽见天空飘下几个青衣男子,戴着半面面具,露出紧抿的唇。她以为这些会是卫封安排护送她的暗卫,却瞬间听卫夷一声疾呼“护送小姐回车上”。
初九与陈眉瞬间拔剑将她护在中间。
两队人交锋过手,卫封的十名暗卫只出现四人,与便衣禁卫对抗这些青衣人。
一切太过突然,庄妍音不知对方是谁,但明显是冲她来。
便衣禁卫不敌青衣人武力,几人全丧命,满地鲜血,血腥气混杂着红梅香气,在凌冽寒风里让人透骨寒凉。
庄妍音被陈眉与初九护送到马车上,卫夷与暗卫在后阻挡,但初九才刚握住缰绳便被青衣人凌厉的招式逼得躲避不及。剑刃寒光刺痛庄妍音双眼,初九明显不敌青衣人功力,却始终挡在车前,一袭白袍浸出鲜血。
庄妍音发现方才在梅林间,青衣人明显有几次可以刺杀挡在她身前的陈眉,但却似乎怕伤到她而没有逼近。
他们冲她来,而她没有这么厉害的仇家,那这些人是冲卫封来。
他们想要活着的她。
剑音贯耳,噗呲一声拔剑声,初九身上鲜血淋漓,陈眉欲掩护她跳车。
庄妍音大喊:“初九,别护我了!”她握紧手上那把初九给她的红梅,冲出马车,将初九推进车厢,“谁要抓我,我现身了。”
话音落,她只感觉肩颈酸麻胀痛,而后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她的世界就像只过去一秒,再睁开眼时不知是在哪里,身下颠簸,视线漆黑一片,双眼被有意覆住。
庄妍音无法动弹,身上紧缠着绳索,也发觉不能开口说话,明明她嘴中没有布条。
耳边有风声与马蹄声,这是在车上,且周围有略重的呼吸声,该是男性的呼吸。
虽然看不见,但她眼前都是初九浑身是血的画面,还有卫夷与那些人拼命厮打,不知他们如何。热泪划出眼眶,她耳朵里全是利剑刺入初九血肉中的那道噗嗤声,她不要初九死。
身侧的人发觉她醒来,在她后背一点,酸麻的滋味灌入神经,她张了张唇,试着说话。
“谁要劫持我?”
无人回答她。
“我的护卫被你们杀了?”
听不见回答,她恼喝:“说话!不配合我我也不会配合你们!”
才有一道粗粝的声音回答:“死了很多人,不知你所指何人。”
“穿白袍,腰间有长箫。”
“留了气去报信,活不活得成看他造化。”
热泪汹涌而下,庄妍音想套他们的话,脑中揣摩着措辞,忽然又被封住了穴。
马车停下了,她被人押解着下车,耳边有木门“吱呀”声,她被推入屋中,紧接着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那些人退了下去。
她张嘴想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激动之下,只听到自己脖颈上的金铃铛清脆碰响。
倏然之间,指尖自她心口掠过,她的铃铛被人攥住,对面的人似乎在看她的铃铛。
她都嘶痛了喉咙,穴位还是未被这人解开。
铃铛终于被人放下,可腰间衣带一紧,她装着青梅糖的锦囊被人拿起。
那人打开了锦囊,紧接着有人解开了她的穴位,紧问:“可有毒?”
这声音粗粝,距离感也不像是身前这人发出来的,该是他身后的高手。
“你们吃了吗?这是我独家炼制的毒药,只有我有解药,把我唔。”她被塞了一颗青梅糖,力气之重让她直接咽进喉咙,险些被堵得窒息。
她艰难喘息,又动弹不得分毫,玉面涨红,两瓣红唇一张一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这副模样落入对面之人眸底,那人开口:“有毒吗?”
庄妍音喘息道:“有。”
那人白皙指节拿起一颗糖,粉红舌尖舔舐而过,而后含入了唇中。
“主子”
庄妍音看不见这些,只感觉是这人吃下了她的糖,而他的人想制止他。
她回想着方才的声音,这道声音清冷而疏离,带着年轻男性独有的磁性,而口音也是周国人。按声音分辨,他应该在十八到二十三四岁,但她也没有把握,卫封说过练功之人会掩饰自己的嗓音。
鼻端是青梅的酸涩,与空气里清冽干净的草木气息。
她冷笑:“你就等死吧,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或者你把我眼罩解开,你我各退一步,说出你绑架我的目的,我想想要不要给你解药。”
她听到一声低笑,极淡的,掠过心上,她有些发怵。
肩上又一次被点了穴,这次她双膝一软,直接栽下去,被一双手臂接住。眼上布罩拂过肌肤,被这人取下,她要睁眼,却才发觉现在连眼皮都动不了,而听觉与触觉也全在退化。
她像陷入了轻度睡眠,在半睡半醒间游离,意识明明还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朦胧里,庄妍音感觉脸颊被手指戳了戳。
恐惧遍布周身,她才意识到落入恶人手中的独身女子最会发生什么。
那人又拿起了她脖颈间的铃铛,一声声清脆摇响,声音渐渐遥远,她被这声音摇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