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十来里,我便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旁一个男子骑着马,面对着我的方向翘首张望。
我的眼神太好,尽管那男子背对着朝阳,我仍认出了马上的人是宇宁世子葛玄凯。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觉得他大概就是在等我,便干脆催马上前朝他拱了拱手:“小人何宇见过世子爷。”
世子眼神风一般地从我身上扫过,朗声笑道:“动作做得倒有模有样的,可这声音和这娇俏模样委实不像个少年郎。”
我微微一笑,回道:“宇宁虽有灾荒,民风却还算淳朴,民女想先骑马跑几日赶赶路程,等到了赫中,民女自会用上世子借的银子雇辆马车,谨言慎行,不让人轻易看出来我是女的便是。”
“民女?我可听说我父王和母妃已认了你作义女。”
我听了一阵苦笑。这王爷和蓉公主虽然认了我做义女,可并未举行任何认女仪式,也未遵着他们的承诺把我接到王府住着。估计是我的八字太硬,他们怕被我克了,又不好意思反悔,便干脆什么也不做,只当他们收我为义女这事从未说过。
我低垂双目,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来,怯声说道:“王爷和公主当日倒是随口提过那么一句,可那不过是他们一句玩笑话罢了。这宇宁王府之义女身份何等尊贵,民女如何当得起?还请世子爷切莫将此事当真。”
“哦?是你当不起还是你不想当?”世子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覆手在我前面缓慢地踱步,“千煞之命,硬过剑锋,佛来斩佛,魔来斩魔,故佛来佛斩,魔来魔斩。与六亲均五行相冲。阴阳不合,合则自灭。南北异地,或可独善其身。”
念到此处,他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来,呵呵一笑。“段小鱼,我只当你拿了管愈和我小妹的生辰八字是为了让你的八字与他们的相克而已,想不到你如此狠绝,不但要与六亲相克,连自己也要克死。你让我父王和母妃怎敢收你为义女?”
我听了也暗暗惊讶起来。
我的确稍微改动了一下自己的生辰,让我的八字与管愈和葛若兰的都相克,可没想到这结果居然比我想象的要狠上万分,简直是就着我的心愿而写啊。
难怪管愈那天晚上会吹那么悲伤的箫,说那么无厘头的话,有那么奇怪的行为,原来他把我的八字命理当了真,又认为那晚吻了我而引起阴阳不合,害得我睡了三天三夜,差点弄没了我的小命。
那个无净法师到底是哪方神仙,竟能不用见我就猜透我的心思和控制我的行为?
想到这儿,我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问道:“这真是民女的八字得出来的命理?世子如何得知?”
世子见我如此表情,收了笑,一脸奇怪地说道:“我自然是从我母妃那里拿到的。你既和无净法师串通好了,怎会不知这就是用你的八字算出来的命理?他又怎会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此时来了宇宁?”
我冷冷回道:“我不认识无净法师,还请世子解惑,这老和尚是何人?”
“老和尚?”世子蹙着眉,眼神闪烁,“你既未曾见过他,又怎知他老?”
“管公子说他是得道高僧,既然得道高,自然需要几十年的修为,故他定是一个老和尚无疑。”
世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得好!这老和尚我倒有过一面之缘,可我觉着他虽不算年轻,却也算不得老。我只知他乃京都人氏,出家前武功就极高,十多年前在都城摩罗寺出家入了佛道,此后一直研习佛法,一年倒有一半时间在外传道讲学。听闻他在医学上也有很高的造诣,不过他常常说佛渡有缘人,故他只医治有佛缘之人,可他所医之人到底与佛是否有缘,却是无从考究。”
“世子倒是个明白人。这命理玄机、吉凶祸福本无定数,若真有天机有佛渡,估计这上天和佛祖可要比我们世人忙多了,不仅得戒酒戒肉戒欲戒杀,还得戒斋戒睡才忙得过来。”
世子的笑声大了三分:“若能将你这丫头留在身边,倒能时时解闷逗趣儿。”
世子说着一声长叹,接着说道:“算了,还是送你走吧。你若是留下来,迟早得祸害了我那天真无邪的若兰妹妹。此去京都皇陵三四千里路程,横竖要走上二三十日,你又何必计较这一两日的脚程?既要雇马车,迟雇不如早雇。”
世子说着朝着旁边的马车微微一指,轻描淡写道:“本世子刚好有辆马车闲着,不如顺便用它送你去京都吧。”
我心里明白,他定是特意派了辆马车来送我去京都的,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我连三百两银子都跟他借了,又何必装清高拒绝这马车呢,便打趣道:“世子的车宽敞豪华,租金定是不便宜,民女恐怕雇不起。”
“这马车不是宇宁王府的,是我隐姓埋名去逛元宵灯会时用的。这元宵一过,马车也就派不上用场了,索性送与你。租金就免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要不回我那三百两银子吗?”
我知道,打着宇宁王府标签的马车可进不了京都,世子大概是特意为我买了辆马车,我便学着世子,故意压低嗓音哈哈笑了两声:“如此,小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世子赠马车,何宇不胜感激。”
我从马车上解下马还给世子,又将管愈送我的马套上马车,上车跟世子告别。
车夫是世子新买的奴仆,名叫枝椓,年近四十,世子临走前将他的卖身契也给了我,说是任我处置。
枝椓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朝着北方而行,而我坐在宽敞的马车内,听着有规律的哒哒马蹄声,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此次一意孤行地去京都,也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我,而后面又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