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沙低声道：“这老不死的，又在撒绮梦草散。这池中的鱼虾怕都已噩梦缠身了。”

“鱼虾也会做梦？”我问道。

“我非鱼虾，我怎知？”紫罗沙看来心情不好，板着脸瞧都没瞧我。

我正想怼回一句“明明是你说鱼虾噩梦缠身”时，却见水面波光粼粼，水底隐隐有水声响动。

我莫名涌起一阵头晕目眩之感。水声越来越大，水面开始波涛翻滚，须臾间竟是风雷大作，震得地宫都开始摇晃。

我偷眼瞧向众人，却见他们都表情平静，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水潭。我想女王说得大约是对的，我还没见到玉龙就被惊到了。

就在我恍惚之际，一条巨大的绿龙从池中跃起，翻起一大片水浪。

那绿龙长相果然酷似我梦中见过的海龙，全身碧绿，身体僵硬，长满了半透明的叶状鳍。最让我觉得恐怖的是那双眼，像两个绿色的小喇叭似的。

一看到它的双眼，我便像是被带进了一个巨大又急速旋转的漩涡。我在漩涡里看到风起、云涌、浪翻。惊涛骇浪中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正双眼血红，目眦欲裂地盯着我，然后扬手朝我撒来一张巨网，将我紧紧网住。我头疼欲裂，极力挣扎，奈何身体僵硬，那网又太过结实，我几乎晕厥。

就在此时，高大魁梧的人影变成一只巨兽张嘴咬住我，尖利的牙齿透过我坚硬的皮肤刺入我的胸，我的五脏六腑同时剧痛无比，一滴绿色粘稠的血从我胸口流出，被巨兽伸出舌头舔去。巨兽粘稠的唾液封住了我胸口的伤口，从我心口喷射而出的血没了出口便肆无忌惮地在我体内蔓延，带着剧烈的刺痛传遍全身。

我疯了似地挣脱了巨兽的血盆大嘴，腾空一跃，接着跌落水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巨网已消失不见，无数的湍急漩涡随着我全身疼痛的增加而增多，我左右翻腾后又随波逐流，身体不断被摔打、撞击，我羽翼般轻盈的叶状鳍被片片折断，而我只能继续摔打、撞击自己才能稍微减少内心的恐惧和周身的疼痛……

“姑娘？姑娘？”我听到紫罗沙轻轻唤我，头脑顿时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被惊着了？”紫罗沙又问道。

“啊？”我有些茫然，目光朝水潭望去，只见柯恒久正拿着一个小瓷瓶从水潭边离开，朝我们这边走来。那玉龙则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在水面不停地翻腾，身体不断摔打、撞击着池壁。我都担心它会把自己摔碎了。

我知道，我刚刚莫名其妙感知了玉龙感知到的一切。

“陛下。”柯恒久此时已经走近，将小瓷瓶呈给女王。

“给段姑娘吧。他可被你吓着了。”

柯恒久又将小瓷瓶伸向我，我却不敢去接，胸口还能隐隐感受到玉龙被取血时的痛。

紫罗沙见我犹豫不决，一把接过小瓷瓶。

我喃喃问道：“柯公子，为何它会如此痛苦？”

柯恒久微怔，笑道：“玉龙之血脉过细，要取它的血，必得从心脏下手。它心脏受伤，自然要痛上几日。”

“就没有别的法子？”

柯恒久摇摇头，满眼迷惑地看向我。

我又问道：“你如何抓到它的？用网？”

“正是。在下花了一年工夫织就了一张金蚕铁丝网，又追了它半月之久才网到它。”

紫罗沙冷冷地补充道：“从东昌东北海域直追到西南海域，又追到了尚赫宇宁正东镇海域，到了盐边渔村才抓到它。”

我心下一紧，正要追问，柯恒久却呵呵一笑：“本公子要追的东西，天涯海角都要追到手。”

女王似乎听不下去了，开口制止：“好了，你们莫要斗嘴了。紫爱卿和柯爱妃不如先回去。朕看段姑娘被吓得不轻，便带她逛逛御花园，散散心。下午朕再派人送她回紫爱卿府上。”

女王这明显是跟我有话要说。我也正愁找不到机会谈购买玉龙血之事，便点头答应，回头看了看仍在痛苦不堪地摔打着自己的玉龙，心中仍是不忍。取一滴血它便如此痛苦，那取一百滴血会是怎样的一种噩梦？

可殷施的百姓正遭受瘟疫之苦，若要拿玉龙和殷施百姓相比，我又觉得人命还是重要些。

刚走出地宫，紫罗沙便立刻将小瓷瓶递给我，要我吞下玉龙血。

我想着那条痛苦不堪的玉龙，心中五味杂陈，没敢去接小瓷瓶。

柯恒久却在一旁打趣道：“姑娘这就不忍了？那玉龙岂不白受了一遭罪？姑娘要不喝，不如就给在下拿回去炼逍遥丸。”柯恒久说着作势要去拿紫罗沙手里的小瓷瓶。

紫罗沙却身形一晃躲过，抬手一捏我的下巴，将血倒入了我的嘴里，然后俯首对着女王说道：“微臣告辞。”说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