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天半夜,他的房间突然有醉汉摸进来。
那人带着一身酒臭味就往床上扑,摸到乾和之的时候,乾和之从梦中惊醒,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似的。反应过来后,他连滚带爬地从床头的窗户跳了出去,然后又硬着头皮溜回房间,在如雷的鼾声中拿走行李逃跑。
事实证明,仓促间做下的决定总是伴随着更大的代价,乾和之交了足足半年的押金才成功劝住了他现在住的房子的房东把房子租给了他。
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乾和之只收拾出了一张床。他被陌生的环境磋磨了一天,面对无数不知底细的人和全然陌生的社会规则,最后筋疲力尽地,攥着那把泛黄的房门钥匙入睡。
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和这个社会产生联系。
乾和之带着一只白色长颈细花瓶,插着三支百合,一支已经开了花,另外两支还都只长了泛青的花苞,比平时早一些到了周密园,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输入密码,进了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乾和之抱着花瓶来到二楼,看到书房门和主卧门都是打开的,屋里没有人,又不死心地到其他房间门口都转了一圈,才确定傅闻声今天不在家。
乾和之感到沮丧,他看了眼怀里的花瓶,轻轻摸了摸磨砂的瓶身,又摸了摸花苞,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可惜。
打扫的时候,他特意把花瓶拿到了阳台上,防止百合花在他打扫的过程中沾上灰,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他才把花收进屋,到处摆着试了试,最后放在客厅的电视机柜上。
深棕色原木,配上白净的瓷器,有种淡雅的庄重。
乾和之离开前多看了眼,觉得还挺和谐,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这天的打扫任务完成后,徐阿姨照例在手机上转账给乾和之,这是乾和之现在唯一的收入来源。
一边,日常开销压得乾和之喘不过气另一边,他在如此紧巴巴的状态下,仍然勒紧裤腰带,给生活富足一人住一栋大别墅的傅先生买了个花瓶。
现在完整的资金链条濒临崩溃。
终于,在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乾和之无奈地认清现实,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原先影院的同事在朋友圈转发了一条招聘信息,乾和之看了眼,发现招人的酸奶店开在一个购物中心外围,距离自己住的地方虽然有点远,但有一班公交可以到附近。
乾和之记下了联系电话,打电话过去,和人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坐上公车。
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乾和之在八点左右就到了店门口,等到快九点才等来了人。
“你来得挺早啊。”店长边开门边给乾和之介绍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店里就这两天缺人,有个员工老家有事,请了一个月的假,等他回来了,店里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乾和之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你就先留下吧,一个礼拜试用期,一个礼拜内走的话,不给钱的啊。今天上午就先看我做,下午自己上手。”
店里的酸奶品种并不多,乾和之跟着店长学,很快就掌握了几种基础的步骤,再根据客人选择的不同口味配上水果和其他配料,没什么难度。
“其实做错了问题也不大,”店长最后叮嘱他道,“最重要的是必须先下单,收到钱,才可以做东西,知道了吗?”
乾和之乖巧点头。
下午,他在店长的监督下自己操作,来店的客人零零散散,乾和之手脚也还算利索,店长看起来对他挺满意的。
没客人的时候,店长和他闲聊,问他年纪,“你才十五啊?”店长听到乾和之的答复后感慨了一句,又和他开玩笑“这么小就跑出来打工,是不是谈女朋友了,所以缺钱啊?”
“不是的,”乾和之否认,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是想赚点钱。”
“那挺好的,男人就是要这样!早一点挣钱,挣很多钱,比什么都强!”店长情绪有点激动,“我跟你说,你别看我没什么学历,但我带过的人不少,什么本科生研究生都有,那还不都在我手下做的吗?所以说读书没用。”
乾和之知道本科生是读完大学的人,但他不知道研究生是研究什么的,店长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瞧不起的意思,想必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对象吧。
乾和之也不明白,就傻乎乎地点头。
晚上八点,在事务所呆了一天的傅闻声回到家。
事务所名叫“成道”,是傅闻声的发小项齐,拉着他和另外几个律师一起创立的。刚办的时候业务不多,毕竟名气和质量兼具的老牌所不少,成道没有一上来就直接被浪潮淹没,全靠了项齐非凡的拉皮条天赋。
作为所里的另一根顶梁柱,傅闻声没有项齐那么舌灿莲花,只能任劳任怨,诉讼和非讼都接,最终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为律所签下了第一批忠实顾客。
这两年事务所走上正轨之后,傅闻声就基本不再接诉讼的案子了,除非碰到一些比较麻烦的情况,其他时候在成道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和傅闻声不一样,项齐是做事百分之一千热情的人,对待自己一手创立的事业尤甚,非常享受从早忙到晚的生活。
事务所内,最初项齐和傅闻声是共用最大的一间办公室的,但现在基本只有项齐一个人在用,项齐也了解傅闻声的性格,没有逼傅闻声天天到所里来上班,只把傅闻声的履历明晃晃地挂着,给所里贴金。
偶尔傅闻声到所里去的时候,还会碰到“被害人”对他吐槽,“项哥真不是人,当初劝我入职的时候说你这样优秀的人才都心甘情愿留在所里,说明我们所前途无量,还给我看你照片,说所里一溜儿都是这个水准的,现在好了,我落了个人财两空,我呸。”
同事跟着哈哈大笑,“不过我觉得傅哥这样儿的其实挺不容易的,换了你,你能舍得那种感觉吗,到最摩登的大楼高层上班,看昂贵的风景,每天交往的都是社会顶层的成功人士,约会络绎不绝。他说舍就舍了,现在跑到大学去当老师,教书育人,人还这么年轻,真的厉害。”
傅闻声是能和人开玩笑的,所以他回复他们,“分红还是要拿的。”
傅闻声在门锁上按了按,指纹识别,门锁打开,他在玄关处换了鞋。一路摸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摸出一瓶水,一口气喝掉大半之后,直接朝楼梯走过去。
淡淡的花香随着他的走动,追在他的身后,但傅闻声没有注意到,他径直上了楼,没有给漆黑的客厅多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