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哭笑不得:“他现在被封了个亲王,有自己的封地,日子过得可逍遥哩,只是这次见着,才发现他真的是老了,也被大明吓破了胆,我看他,不打算再有什么作为了。他这次告诉我们,自打永乐帝将他放回了国,他便一直潜心修炼佛法,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觉得过往自己暴戾愚蠢,为了私欲给天下苍生带来了很多麻烦,想在临死前偿还这些业障。当年他那么利用你,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这个消息是他欠你的。我看他,说得诚心实意,不像在骗人。”
玄渊点点头,说:“好,是真是假先不论。他又是在哪里看见了邵大人?他既然不认得邵大人,又怎么知道那人是他?”
林伯嘶了一声,说:“其实,他也是听说的……”
玄渊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说:“敢情他这是逗我玩呢?”
他的脸虽然沉了下来,但映寒却觉得玄渊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骤然放松了,那弹跳的节奏,竟然舒缓松弛了起来,便不由得抬眼狐疑地去看了看他。
段澄在旁边噗嗤一声乐了,说:“玄渊,这也正常。你找了这么些年,收到了多少假消息?怎么可能丫头一到西洋,这么凑巧立刻就寻到了呢?”说着,挥了挥烟袋杆,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大家都累了,今天早点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细说。散了,散了。”
林伯不情愿地起身出去了,卡多和阿蛋也确实累的够呛,打着哈欠往外走。玄渊把舆图卷了起来,交给映寒说:“丫头,你不是好奇吗?先带回屋慢慢看,我跟婶子还有几句话。”
映寒情知他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什么,便乖乖地点点头,出门向着里进的院子去了。
玄渊走到门前,看着她的身影转弯,消失在甬道里,才转回头来看着段澄,说:“婶子,看来我得亲自去趟锡兰山了。这段时间,托您帮我照顾好丫头。”
段澄吸了口烟,在缭绕的烟雾里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才缓缓地说:“玄渊,你心里怕什么?”
玄渊脸上绷的紧紧的,没说话。
段澄冷笑:“是你自己当初跟我说的,你不会为了丫头耽误海寨的复仇大计。这邵大人眼瞅着近在咫尺了,敢情你此时此刻倒情怯了吗?其实,你若做不到,婶子也不怪你,但你以后吃个教训,不要随便说大话。”
玄渊恶狠狠地看着段澄,半晌,低下头去,才说:“婶子,这消息还不见得是真的。”
段澄看他这般,不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也罢,你就再拖一拖吧,婶子并非想逼你立刻行动。只是这事,并不由得你,海寨里的兄弟们,包括你昌叔,都在看着呢。”
玄渊闷声说:“我知道。再给我点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她便能明白我的不得已。我其实不怕她知道了会生气地离开我。我只是,怕,伤了她的心。”又抬起头来,看着段澄,神色严正凝肃地说:“再说,婶子,我也并不只是考虑丫头。做大事,讲究个时机。我最近左思右想,觉得商号的生意正在发展,资金供给都并不完备,对海寨来说,现在也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段澄瞪了玄渊半天,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便突然笑了:“你个混小子,成了亲倒更稳重了一些,懂得算细账了。”
玄渊苦笑。
段澄也见好就收,坏笑起来:“至于丫头嘛,你也不要太过为难,我看你啊,赶紧在丫头肚子里揣上一个小的是正经。我现在怀上了,就知道了,这女人一旦作了娘,心里便只有孩子的事是大事了。丫头现在不是已经等你了吗?快去吧快去吧。婶子预祝你们一举得男。”
玄渊听了这话,不仅不开心,反而皱上了眉。这就让丫头生孩子?让她心里只放着孩子的事?得了吧,他的小娘子才疼了他几天呀,他还没被她宠够呢,这就让个小兔崽子来分她对他的宠?别逗了!再说……十个月不碰她……嗯,还是再等等吧。
玄渊冲了凉,换了干净的麻衣才回房间。他进房间的时候,见到映寒正趴在里屋罗汉床上认真地看那幅舆图。
这房间是段澄新布置的,各色家具都是新的花梨木,架子床,罗汉床,楠木衣箱,博古架,宽桌案和琴桌。两进的屋子,虽然有些紧凑,但非常舒适。
本来按照昌叔两口子的意思,是要在苏门答腊的华人街上新买个小院子给两人的。无奈映寒不肯,说海寨生意蒸蒸日上,正在用钱的时候,钱花在生意上比花在院子上更划算,若真要买地产,不如先盘个街上的店面她这几日没闲着,一直在跟段澄商量这件事,嘀嘀咕咕地说要开个新的商号,白天总缩在段澄的账房里写写算算。
但即便只是换了新家具,映寒都依然很是肉痛了几天,直到玄渊跟她说,南洋盛产花梨木,这家具比在大明着实便宜了一半,她才作罢。
此时此刻,映寒已将里屋罗汉床上的案几搬到了一边,却把巨大的舆图直接摊在榻上,只穿了一件透纱的寝衣,将头发随便挽了一下,用一根素银的簪子插住了,零散的碎发垂着,整个人趴伏在榻上,用手支着腮,专注地在一个个地看那舆图上的地名。两只紧致玲珑的小腿从膝盖处向后抬起,彼此交叠着,竖在空中,还不时地点点脚踝,可见内心非常的轻松惬意。
玄渊把门关好走进里屋,见了这副场景,就悄悄地走到罗汉床边上,先伸手去握住了她的脚。
映寒的脚很漂亮,柔软纤细,天生就不大。虽然自洪武年间起,大明境内从山西大同开始兴盛缠足之风,但映寒的父母走的早,外祖父家又非官宦贵胄,并没有人强逼着她。自师父正式带她习武之后,就更没有人提这件事了。映寒幼年时就见过两个表姐的三寸金莲,站都站不稳,走路直打晃,想着自己将来一定要出门去寻找父亲,这样一双脚可是要大大地坏事,又实在不能明白那畸形的脚有什么好看,男人为什么喜欢那么丑陋的东西,便更坚定了主意绝不虐待自己。若未来的夫君只因为一双天足就不娶她,那她,还不惜得嫁呢!
但此时一只柔若无骨的玉足被玄渊捞在手中,映寒还是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一下,转过身来。
玄渊已经凑了上来,细细地看着她的小脚丫,手指还时轻时重地捻着她的脚趾,柔滑细腻的感觉让他一时不想撒手。
映寒却突然呼吸急促,脸红如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虽然不缠足,但是从小到大,大明礼法的各种耳濡目染都教导她,女子的足是和贞洁画等号的,除了自己的官人,若被其他人握住了足,就如被侵犯失贞了一样这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初夜她竟然守错了地方。
玄渊顺势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手顺着脚踝摸上了她的小腿,低声问:“身上干净了没?”
映寒附在他怀里,臊哒哒地点了点头。点完就后悔了。
果然腰身一轻,瞬间腾空,下一刻,玄渊已一把将她压在了罗汉床上。
他满头的发落下来,一下披散在两人身上。
玄渊很少散发。
原来映寒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看出来。玄渊的发乌黑而顺滑,散落下来,挡住了他两颊坚硬的线条,居然为他平添了一丝俊俏温柔他的眉眼,本来就偏向清秀,薄唇也有些钟灵之气,平日的桀骜狷狂,其实大多来自他硬挺的面容线条和凌厉的眼神。
映寒伸手抚摸他的眉眼,细细地打量他,突然嬉笑着说:“相公,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玄渊虽然将她掀翻在榻上,一时倒没什么动作,只看着丫头,脑子里正在琢磨今天该用个什么姿势,听了这个问题,便下意识地说:“我应该是建文元年出生的。”
映寒哦了一声,那么,他比自己大了五、六岁。但是,玄渊这么放松散发的时候,脸上多了些稚气,看起来,居然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有点像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一样。
映寒心里那种软软的心疼又出现了。她真地好疼他啊,怎么都放不下的那种疼,总想把他紧紧拥在怀里,温热他的冷,软化他的硬。这么想着想着,映寒便伸出手来温柔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玄渊的眼神一下子黑了下去。
映寒突然惊喘出声,这个坏人,她为什么要心疼他?总趁着她全无防备的时候偷袭她。
映寒气急败坏地推玄渊:“不要在这里……去床上……。”
说完,就咬住了嘴唇,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显得自己也很期待的样子?
玄渊笑了,她越不想在这里,他就越要,偏要在这里,怎么样?于是低头亲她,说:“急什么,丫头。你在干什么?看舆图?”
映寒这才意识到,舆图被压在了自己头下面,这要是被压坏了可怎么办。连忙挣扎着起身去看还好,舆图是浆裱过的,除了有点弯曲,并没有损坏。
映寒拉了玄渊在自己身边并排趴了,说:“你带我认一认嘛,这些地方,我将来都要亲自去的,先记熟了比较好。”
玄渊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不动声色地说:“好,哪里看不懂,你问我。”
修长有力的手指依然不老实。
映寒起初还要躲,但怎么都躲不过,便由得他去了。
见她的纤纤细指在舆图上跳跃的点来点去,全无章法,玄渊慢悠悠地一把握住了她右手的食指,牵着她的手指,脸贴在她的脸旁,掠过舆图上的一个个红圈,给她讲着一个个城镇的名字:“这个海港叫高明步城,是锡兰山最大的城镇,但却不是锁里国的王城。王城叫僧伽罗城,在内陆,对,就这里,靠着锡兰山,出产各类宝石,有什么红雅姑,青雅姑,昔剌泥,窟没蓝……丫头……”他说话的热气直直地吹在她耳垂上,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沙哑:“下次我带你去锁里国的宝石市场,你随便挑,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映寒垂下眼去,感觉他的气息就在自己鼻子里来回萦绕,让她再也不能专心了。
玄渊也看出来了,突然凑过来,一下子擒住了她的嘴唇,深深长长地吻住了,映寒立时觉得,自己整个人,简直都要被他的力量和气息贯穿了,而玄渊,仿佛依然还不满足,叹息着:“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为什么我离你多近都觉得还不够近呢?”
映寒无奈,温柔地弯臂抱住了他的头回应他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一晚,玄渊毫不节制,映寒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后来,她已经有些怕了,想,他这样子,其他的姑娘也受得了吗?想着想着,最后就哼哼唧唧地问了出来。
玄渊看出她真地是吃不消了,便把她圈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还什么其他姑娘?丫头,你知道我为了你忍了多久吗?这都是你欠我的!”
映寒嘟囔:“我又没叫你忍着……”
玄渊见她不领情,立刻真地怒了:“那我明日就把阿青娶进门!”
“你敢!”映寒挥拳就打,手上却软得没什么力气
玄渊看着她闷笑,心里突然甜得跟蜜一样,将她重新揽在怀里,说:“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你,只是在大城那天晚上……你不小心撞见……不许生气……就是……我突然就发现,如果你不高兴,这件事也真地没什么意思。”
映寒抬眼偷看他。
玄渊亲亲她的眼睛,低声说:“丫头,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对男人来说,这件事,大部分时候就如同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是身体需要,不做,心里会焦躁。就好像……三天三夜不让你睡觉一样,你会不焦躁吗?”
映寒还是不开心,但依然不情愿地说:“会的。会焦躁地想杀人……”
玄渊看出来她不习惯谈论这么私密的话题,但不愿她老胡思乱想,想想自己又要出远门了,更不能让她带着猜忌,便又说:“丫头,我以前身边的叔叔哥哥们,都把这件事当成和吃饭喝水一般的看待。我小时候不懂事,受了他们的影响,身边又没有大明那么多礼法规矩的约束,便天经地义地觉得,吃顿饭嘛,跟感情有什么关系?当然,以前和其他姑娘在一起,也会挑的,但就像你吃饭挑食一样。好吃的总会多吃几口,吃腻了就自然不吃了。”
映寒蚊子一样地说:“我才不挑食。”
玄渊不理她,继续说:“……但是直到对你起了心思,我才知道,原来这件事,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人心中一旦有了个特别的人,其他的人再好,也都不是水不是饭了,突然的,那些人就都不解渴也不顶饿了。这件事,也一下子变成了亲密的只属于咱们俩人的事情,再容不下其他人分享。跟你在一起,每一次都是紧紧连着心连着肺的,每一刻都好得像去了极乐乐土一样。人都说由奢入俭难,既然尝过了这种滋味,就很难接受从前那种……日子了。我现在,是食不厌精,不吃便罢,吃就吃最好的。所以,你若不给我,岂不是要渴死我,饿死我,冻死我?”
映寒愣愣地,想了半天,才突然说:“那么如果有一天,你也吃腻了我呢?”
玄渊叹了口气,说:“也可能有那么一天吧,不过估计到那一天,我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了。只要这么抱着你,就是极乐了。”
映寒把脸埋在他胸膛上,悄悄地笑了,这个陈玄渊,居然也肯哄她了。只不过,她才不信他的鬼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