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1 / 2)叶落惊寒首页

云州城临澜江偏南,京城长安却是在北,一南一北,位置截然相反,从云州出发不花上个个把月根本到不了长安,这还得是昼夜兼程才能赶到。

除去云州城到寒水关所花的时间,宁致远率领的迎亲车队出寒水关后算起来也走了一个月,可所走过的路程却不到全程的一半,延绵十里的红妆像极了唐代歌妓手中尽情飘舞的水袖,因为缠绵不舍而故意减缓手中的挥舞,轻缓穿过绿林山间、白原古道,柔情道尽情意绵绵。

这样缓慢的行程,叶寒没有焦急与不安,即使她知道从出寒水关起,那如影随行的豺狼鹰爪就没断过,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监视车队的一举一动,只妄图能从“风平浪静“中找到一点他们所渴求的蛛丝马迹。但她还是一如即往地安静处之,一半是因为青川的淡然无畏,而剩下的另一半则是因为她对车外那人的信任,盲目如扑火的飞蛾。

车还在缓缓行走,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就如同江南水乡轻风拂柳下轻然走过的柔情少女,莲步寸寸踩过青湿石板,即使烟雨伴着天青色稀稀疏疏落下,也打不乱她沉稳的步子和不误的归期。

闭目靠在车窗边,轻轻荡荡,摇摇晃晃,这样一坐便是一天,而这样沉闷无聊的日子叶寒已经过了一个月,她早已适应。而她之所以选择闭目,一是好打发时间,希望一睁眼便已到达京城,二是为了梳理她与宁致远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想相忘于江湖,却无奈再起交集,避不开他的一眼情深,而三则是为了逃避,逃避车内青川越发灼热的注视,即使双眼紧闭也能感知到他强势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遍她全身,而她却无处可逃。

可能地上有一枝枯木横路,马车猛然颠簸了一下,叶寒被迫睁眼“惊醒“,双手本能抓住四周的事物来固定身子,以防被摔伤。一阵短暂的惊慌之后,马车继续平稳行驶,平静后的叶寒收回手,这才发现左手竟然抓住的是一只厚实有力的手,而且还同样回握着自己。

这辆马车之中除了自己就只剩下青川,叶寒慌乱,连想都不敢想连忙抽出手来,却忘了青川力大无穷,她这点缚鸡之力根本就挣脱不了。

青川越是平静,叶寒越是着急,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的着急。而她越是想挣脱抽离,青川握紧自己的手也越发用力,渐渐他脸上的平静也龟裂剥落,隐忍、不甘、欲言难言、万般克制,最后都汇聚成一种难掩的伤心,一种被所爱之人疏离抛弃的受伤,如胸膛破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可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为什么她选择视而不见,为什么,青川想怒吼问道。

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唯一的牵连就只有紧握的双手,但被握住的手想抽离,握着的手却不愿放手,如逃亡与追捕,拉锯,焦灼,至死不休。

最后,还是叶寒放弃了,被握得失去知觉的手安静地呆在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手里,任由获胜的一方任意把玩。不过,这也算不上是青川的胜利,而是叶寒的无奈妥协,因为她此时不敢轻易乱动,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刚来的一群不速之客。

马车外一丈不到,宁致远骑在马上有礼有节同柳铭话着寒暄,之前他也收到过从云州传来的消息,只是他没想到柳铭的速度这么快,半个月就追上了他的步伐,看来不是为他而来就是另有急事,宁致远不失慌乱,耐心同柳铭打着太极。

柳铭看着前后望不见红妆两端尽头,不由叹言,“宁公子果真对定安公主有心,如此倾城聘礼,天下男儿能有几人做到。”

“柳大人言重了,宁某能娶定安公主为妻,是宁某的荣幸,更是夏国之福。区区聘礼,只愿没有怠慢了公主。”

宁致远还拿不准柳铭的来意,但听他语气、看他神情,估计不是为他、为他车队中藏匿之人而来,那他刚才这番试探又是为何?

同是权谋争斗、尔虞我诈中成长过来的人,柳铭却不及宁致远多了一份处事的淡然,毕竟自小到他国为质,这份修炼成真的心性和定力,柳铭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所以他也不可能会看穿宁致远完美的伪装,更不可能察觉到这十里红妆中藏匿的秘密。

柳铭本就不是冲宁致远或者迎亲车队中的人而来,他只不过急着回京路过而已,停下来与北齐未来的驸马、夏国未来的国主寒暄几句,为自己多结交一缕人脉,有益无害、稳赚不赔之举,为何不做?

可一想到不断从京城发来的命令,父亲在信中不断催促自己回京,柳铭顾不上跟宁致远深交几句,又连忙辞行,“宁公子与定安公主大婚,柳某一定备上一份厚礼送上,讨上一杯喜酒来喝。”

宁致远淡然笑道:“礼厚不及人情重,柳大人到时只需亲赴婚宴,喝上几杯薄酒,就算是看得起在下了。”

谦和有礼,进退有度,不失气度,柳铭不由高看这位在北齐十年却一直默默无闻的夏国质子,看来他以后得多与之走动走动,日后定能助他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怀疑宁致远,即使宁致远一路上京,如春来游玩,闲情逸致,不见任何端倪,即使他对自己有利有益,可只要那人一日未被捉到,一日未命丧黄泉,他的任务便一日没有完成,所以任何从云州前往京城的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看来等会儿他还要致书一封给吴越两王,让他们在沿海沿江追寻的同时,也别忘了最容易被忽视的最危险之路。

天色还早,柳铭急着赶路,抱拳一言,简单辞行便扬鞭轻骑上路,一记尘土飞扬落地,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听见马蹄声不在,危险远离,叶寒紧绷的神经如大水泄洪,身子一下瘫软靠落在车壁上,紧贴后背的布料早已是一片冰凉水意,而斜对面正坐着的青川,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那双如夜深邃的墨眼泛着轻柔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寒,看着她受惊呆楞的可爱模样,看着她轻口喘息的红唇轻合,看着她看见自己正看着她时的脸红窘迫样儿,刚才的拉锯伤心怒气全烟消云散。少年颜色笑倾城,看得叶寒却不由心下一气,亏她刚才担心紧张一通,可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怎能不气,手不由负气一抽,竟然一下就轻易挣脱掉了。

感知到手里空下来的凉意,青川一时怅然若失,心里懊恼着自己见色忘事,竟然让姐姐趁他分神之际逃离了他的手掌心,那双软软的小手他还没握够呢!不过见姐姐一脸的高兴样子,他也不再强求,反正时间还有,来日方长。

至于柳铭今日突来的这一则小插曲,根本惊不起他的半点涟漪。夫子早在几天前就已派人告知柳铭回京,遇上不过是迟早的事,对有些人来说是有惊有险,比如说姐姐,对有些人来说是有惊无险,比如与柳铭博局对弈的宁致远,但对他来说却是无惊无险:柳铭若真能看出迎亲车队的端倪,他就不会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得团团转了,所以他为何要有惊有险?不过,柳铭的出现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能让姐姐“心甘情愿”地任他为所欲为一番,这偷香窃玉的滋味,真让他上瘾。

与此同时,叶寒莫名一阵寒噤,对着青川那双幽幽发深的眸子忍不住身子后缩,这一幕似曾相识,这不刚刚才发生过的吗?

叶寒顿时警觉,刚好迎亲车队进了驿站,院中无外人,叶寒机灵一转身子出了马车,让青川扑了个空,让他好不挫败,却越战越勇,也追着起身出马车,却见姐姐一动不动站在马车旁,仿佛定格一般,目光直视前方,流泻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青川心下一阵冷笑,对着前方缓缓走来的宁致远不见善意,轻轻摇醒姐姐,便见她恍然惊梦,若痴缠若纠结,然后尴尬逃离而去,独自留下身后两个一直注视她离开的男人。

宁致远黯然神伤,人在情却不在,只有失意与回忆,而青川势在必得,志得意满,紧随叶寒而去,独自把战败之人留在原地,让他划地为牢,终生不能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