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没注意,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侧面飞来,等叶寒发现是已撞在亭柱上,碎了一地玉屑。叶寒连忙转头望去,见一红衣男子悬站在树顶之上,勾人的桃花眼笑得好似春意误入了秋冬白雪里。
见是故人来,叶寒的高兴自是不言而喻,向前几步兴奋喊道:“花折梅,你皮又痒了,竟然敢拿雪球砸我。”
花折梅施着轻功,脚尖一踮便腾空飞了过来落在了凌空亭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举手投足还是那么不着调,招人欠打。
“听说你跟青川成亲,我在京城办完事就立刻往回赶,但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喝上你们的喜酒。”
好不容易见到花折梅一面,叶寒不想被这些不开心的事影响,便转移话题问着花折梅这几年过得如何,“当初看到你在军营时,着实吓了我一跳,就你这不着调的性子也能当兵,这北齐没被后褚打败真是奇迹。”
“我刚回来就来看你,你就拐着弯骂我,你也太毒了吧!早知道我直接就去并州城里寻欢作乐,不来看你。”花折梅佯装生着气,拿起桌上的糕点一盘盘下了肚,又足足喝干了一壶茶水,硬生生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这才解了饥肠辘辘的毒。
花折梅还是没变,从元州到现在还是一个样儿,叶寒看着很是欣慰。人们常说时光残酷,岁月无情,他们三人三年不见,她和青川都变得彻彻底底,只有花折梅还是一如初时,真是难得。
叶寒眉间紧蹙愁色甚重,花折梅知道她为何而愁,但也只能安慰说道:“你跟青川之间的事,我都听说了,包括你逃跑未遂被青川捉回并州的事。既然你与青川已是夫妻,你们就好好过吧,别再想离开逃跑的事。青川已经不是那个在你身边撒娇的孩子了,他对你的执着和占有,远比我们任何一人想象的还要深,你以后还是别做傻事,否则吃苦头的终究是你自己。”
“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叶寒盯着花折梅质问道,黑白分明的清眸里满是遮不住的不甘和怨。
花折梅不知该如何回答叶寒,自他被师父指定为青川的暗卫时,他这一生便永无自由,听之命,护之无恙,无论他是恶是善、其令是对是错,自己只需听令行事便是,但对叶寒,这个视自己为兄长、真心对自己的妹妹,他终究还是难做到无动于衷。
“其实听到你逃跑时,我挺希望你能逃跑成功。”花折梅也跟叶寒说着心里话。
叶寒无声笑了笑,嘲讽之意甚明,“若当日你在并州,青川派你抓我回来,你敢不从吗?“
“……说真的,我还真不敢,”花折梅不想骗叶寒如实回道。青川为主他为仆,即使他嘴上说得再不屑,可面对青川时,他还是会听从,“但是,我还是会放你离开。”
听花折梅这么一说,叶寒有些吃惊但也有些不信。
以前在云州时,青川尚年幼,可每每踢打花折梅时都能踢中。其实凭他高超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易躲过,但他没有,而是故意放慢速度让青川踢几下,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可见花折梅对青川的愚忠已到了极致,他说他会瞒着青川放她离去,你让她如何能信。
花折梅知叶寒不信,他也不强求她信,只自顾说着他这么做的缘由,“如果我当日在并州,我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青川娶你,我想若玄隐师叔、朱老夫子,或者是我师父还在世,他们也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叶寒苦笑一声,“木已成舟,再多的如果当初都无济于事,你现在每说一句这样的话除了平添增加我的怨气和不甘外,毫无用处。”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说。”叶寒听不听是她的事,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是玄隐师叔特意嘱咐他说与叶寒听的,“你和青川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为天家人,你是平民女,云泥之别,如何般配。你当日逃走,我想你并不仅仅是因为对青川无男女之情,而是你也早猜出了他的身份,深知齐大非偶这个道理,所以才想不告而别,给自己留一点选择和自由。”
叶寒没有否认,她懂,花折梅也懂,青川更懂,可他还是选择不愿意懂,强行把她掳了回来,强娶了她,拿流画吴伯等为人质要挟她,逼她就犯,哪怕王府没有一个守卫,没有青川的准许,她也不敢踏出一步,因为她的一步之外,必将引起血流成河。
“青川如此对你,我知你定有怨气和不甘,但你可知,为了娶你,青川忤逆了陛下赐婚,陛下当着朝廷众臣的面直接削了青川的亲王爵位,直接贬回郡王,那可都是青川这三年里冲锋陷阵拿命换回来的东西,为了你,一朝打回原形。”
花折梅说这话本是想用青川的不易化解一下叶寒的怨气,谁知却弄巧成拙,激得叶寒怨气骤起,听后愤而回道:“为了我?是我让他强行掳我回来的,是我让他不顾我的意愿强娶了我,还是我强迫他失去这一切的?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我,可这里面又有哪一件事是我所愿意的?”
人人都道着他的不容易,可谁又知她被青川强压在身下时所受的屈辱,为了逼她就烦卑鄙地用她所在乎的人威胁她,强行要了她的身子。那可是她视之如亲弟的青川,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却这般对她,你让她怎么能不气不怨?
叶寒压抑了半个多月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都化为泪全哭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一串连着一串,多得就像是西湖的水不见枯竭,可叶寒的泪再多也敌不过并州的北风紧烈,一阵一阵呼啸不止,将叶寒脸上的泪吹散吹干,直至叶寒再也哭不出来。
大哭之后,叶寒呆坐在石凳上不再说话,双眼空洞不知望向何方,看着让人很是心疼。花折梅心有不忍,但还是撇过头去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这些并不是想替青川说什么好话,只是想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至于你接不接受青川,还是得由你自己拿决定。”
其实在说这句话时,花折梅是羞愧的。
青川和叶寒,于他而言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无论他帮谁都不是,但如果非要他在两者之间选一个,他会犹豫纠结挣扎,但最终他还是会选择站在青川这一边,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是自幼时起师父便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是他今生都逃不开的宿命,他认命,所以他只能选择对不起叶寒。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青川对你是真心的,既然你扭不过命,也逃不了他,何不选择接受让自己好过一点。”
花折梅的离开和他的到来一样,毫无预料,当叶寒再次抬头时,凌空亭里早没了他的影子,重聚的故人如昙花一现,除了多添了一方清冷与怅然萦绕不消。
桌上那封信被杯盏压着,纵疾风吹过千百遍也吹不走这一纸轻薄,叶寒望了许久,手悬在半空犹豫几下,还是选择拿了起来,只不过并没有拿出信封中的纸,而是一点一点把它撕成了碎片。北风又来,握满纸屑的手缓缓张开,撕成碎片的纸屑就这样随北风而去,消失在了望不见的尽头。一切都成了空,而她依然如旧,终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