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三十里来救姜千澄,限期三日。
沈放眼底暗色蔓延,紧紧攥住锦帕边缘。
一旁的阿宜兰见沈放不说话伸手夺过帕子待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不由捂住嘴巴。
“突厥人要你退兵十里独自去救姜千澄”她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什么言语激动“姜千澄还活着!她没死!”
本来阿宜兰以为姜千澄被捉走,必死无疑谁能想到她在突厥人手里撑了这么久!
可阿宜兰的兴奋只维持了一瞬,短暂之后她又带上一层焦虑,问士兵:“这手绢你从哪里来的?”
士兵回道:“在城门上突厥人射了一支飞箭信上面有手绢。”
沈放握紧帕子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阿宜兰:“姜千澄怎么会来西北?”
他心情不算好,外表尚算镇定内心却已烈火焚城。
阿宜兰被沈放漆黑的眼神盯得背后发麻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其中自然隐去了她威胁姜千澄带自己逃出京城的一部分。
“姜千澄听说你下落不明,心里着急,放心不下你怎么说都要随我一同来西北。你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一直顶着烈日,沿着沙漠边缘找你。”
阿宜兰说完,沈放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你是说,我在沙漠里日子,她一直都在找我?”
阿宜兰点头,“是的,那天我和她一起去找你,谁料中途我肚子发作,又遇上了突厥人,护卫们害怕突厥人,弃我而去,当时只有她一人肯留下来陪我。”
沈放闭了闭眼,原先心中那点的侥幸,在这一刻也化为了云烟。
和他刚刚做的梦一样,姜千澄确确实实在西北,被突厥人捉去了。
阿宜兰眼底潮湿,有泪滴下,“她是一个好姑娘,心底善良,我们柔兰人都感谢她,若你需要帮助,柔兰一定会帮你的。”
就是这忙,想帮却无力。
突厥人提的要求,太过严苛,让沈放一人,深入草原去救姜千澄,岂非一命换一命?这样的要求,沈放会同意吗?
阿宜兰随帐中其他人,一齐看向沈放。
帐子里发生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将领们听到风声,跑到主帐里,与皇帝商量对策。
“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满场气氛紧绷,就等着皇帝的一句话。
得知姜昭仪千里迢迢独自来西北,众人不可谓不惊讶。从前只听说过姜昭仪样貌倾城,美貌足可以挑起两族战争,可愣谁都没想过,姜昭仪竟然是这样一个胆大的性格?
胆大到,她听说皇帝失踪,就不远千里来寻夫。
她对皇帝感情居然如此深厚?那皇帝会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众人诧异之余,目光望向上首坐着的男人。
“陛下,您千万不能应下突厥人的要求,他们要我们退兵三十里,简直荒唐至极。”
三十里路,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周士兵,拿血肉白骨,冲锋陷阵换来的,怎么能轻而易举退兵,白白让给突厥人?
就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众人高声交谈,争辩声不绝于耳,有人直接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言明姜昭仪不值得皇帝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军中副将走出,抱拳道:“陛下,您请三思,军中士兵奋血欲战,死伤无数,才得以保住疆土,若您为了一个姜昭仪,拱手就把城池让出去,该多伤士兵们的心?”
有人道:“是啊,陛下,这场战争就是因为姜昭仪而起,如今你再为了她退兵,天下人会如何看您如何看姜昭仪?”
这话一说,引得四面武将皱起眉头。
武将们不同于朝堂上那帮嘴皮子打架的文官,对于这场战争为何而起,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论起因,绝对怪不到姜昭仪身上。
还不是因为突厥蛮子一次次在边关挑衅,皇帝又有收拾他们的想法,才大举发兵。
若这次能干翻突厥蛮子,那么大周疆域,可保两三百年无恙。
这也是将领们的心中所愿。
所以听到指责战争因姜千澄而起的话,武夫们横起了眉毛,想要反驳。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事涉及到国体,不可不慎重考虑。
“陛下,还请您三思,若您一人去草原,遇上意外,如何是好?”
突厥人的信上,只说让沈放去那里,根本没保证他去后,一定放姜千澄走。
这是场鸿门宴,大大方方摆着陷阱,有去无回。
沈放会答应吗?
皇帝一向拎得清,心思缜密,武将们料定他不会轻易上钩,只觉突厥人的计划恐怕要落空。
且如今大周局势大好,只要皇帝不应下这一要求,围剿突厥指日可待。
等大胜凯旋归来,日后替姜昭仪立一个皇碑,再追封她为皇后,也不是不可。
众将劝阻皇帝为国邦考虑。
从始至终,沈放都一片平静地坐着,脸上冷淡的神情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只有当他抬眼时,眼里渗出寒气,触及到他目光,将士们打了一个寒颤。
阿宜兰见帐中话风一边倒,都不愿意救姜千澄,道:“可是姜千澄怀孕了,她快生产了!肚子里有皇帝的孩子!”
这话一出,帐子里顿时沸腾。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不绝。
可着又有什么用呢?姜千澄肚子里的孩子金贵,是因为那是皇嗣,若皇帝不要她了,那孩子算什么?
阿宜兰话说出口,见将士们无动于衷,还在劝说沈放别去救姜千澄,气得咬紧牙关。
她眼底发红,朝沈放道:“真是看错你了!你妻子被人掳去,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你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姑娘家,来西北找你,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一路上危险重重,她难道不怕吗,你就这样对她!”
她一半草原话,一半中原话混杂,口中还夹杂了几句骂人的脏话。
沈放沉默不语,看向她。
阿宜兰不满他的态度,环视一圈,拿起桌上的杯盏,朝武夫们身上重重砸去,道:“你们这帮懦夫,你们不去,我带柔兰人去救她!”
哗啦啦,茶盏碎了一地。
滚烫的热水溅在武夫们身上,男人们朝着阿宜兰离去的背影骂骂咧咧。
帐子外暴雨如注,阿宜兰出去后,仰望昏黑的天际,抽泣了几下,眼中划过一丝果决,道:“去调兵马来,我亲自去突厥草原救姜千澄。”
帐子内,阿宜兰走后,武将们也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
皇帝从头到尾未发一言,沉默就是好的态度,武将们只当他们暂时劝住了皇帝。
人散去后,小内侍放下帘子,走到皇帝身边。
别人瞧不出皇帝的想法,荣福全身上下,连发丝都是心眼做的,哪里会瞧不出来?
他站了一会,看沈放默然擦拭着剑,剑身明如秋水,折射出的寒光,照在青年俊美的面容上。
荣福轻声道:“陛下,奴才也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没得到沈放回应,他继续道:“您除了姜昭仪,还有太皇太后、明华公主,都在京城等您回去,若陛下执意去救姜昭仪,万一真回不来,太皇太后和小公主怎么办,京城怎么办,大周的江山又怎么办?”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受不起噩耗,若皇帝出意外,老人家身子恐怕也不会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