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将新闻看完,我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被揪住了一样。
那是一起超出我想象范围的事件,真实的事实和过程变成白纸黑字,被冷冰冰印刷出来,反倒让人觉得有些虚幻。
我有些不敢再把报纸递回到他面前了,感觉好像刻意在他伤口上撒盐一样,手中紧紧攥着报纸站在原地,有些踌躇的不知道该不该靠近他。
“新闻报道的当天晚上我就赶回去了。”低哑的说话声突然响起,他淡淡的开口,语气轻到不像是和我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赶回去的很快,所以尸体还没有开始出现腐化现象。我一个一个,确认过每个人的尸体,有长老的、父亲的、母亲的、朋友的、邻居的叔叔阿姨、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邻居、他们邻居的孩子……每个人都安安静静,面对面坐在房间内。血从屋子里流出来,已经干涸了,把门前的土地染成深黑色,我推门进去,每家每户都是相同的情景,浓郁的血腥味呛得人眼泪直流,他们身上的血都流干了,皮肤变得惨白惨白,有些人头颅被切下来,被摆在没有头的怀中,所有红色的眼睛都被挖空,我把每一具尸体都拼回去,挖了一百二十八个人的坟墓,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到最后,剩下的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腐烂的过程是这样的。”
他低垂着脑袋,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发颤,大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可是他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临走之前,派罗和我说过,我们之所以决定要去外面的世界,是因为读了猎人的故事对吧?是因为我们也想经历那样的冒险,也想尽情地享受外面的世界对吧?所以我们约定好了,等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快乐吗?我会这样问你的,希望你的旅程能让你打从心底里回答我说嗯!我以为下一次回去的时候……我就能找到有能力治好他眼睛的医生,我能给他讲在这期间经历过的许多新奇有趣的事,我以为……”
说到这里,男孩已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他拼命抹去双颊不断滑落的泪水:“我以为分开只是暂时的……直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抱起派罗的尸体,他的身体变得好凉,变得像抽走了骨头的棉絮一样又轻又软……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一下子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再也没办法向我问出那个问题,那双空洞的眼眶中已经没有能看向我的眼睛,我没办法坚定地看着他说我很快乐,我甚至连一句对对不起都没办法说出口……”
那个男孩突然泣不成声,把头埋进怀里大哭了起来,我如鲠在喉,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温热的泪从脸侧滑落,我故作镇定的用袖子一把擦掉。
已经数不清这是从来到这里之后第几次哭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情向我说出这些话的,我不敢体会,不敢想象,巨大的窒息感蔓延上大脑,感受到眼球随着心脏一齐膨胀跳动,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浑浊扭曲了起来。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的我,在听到他口述这些内容的时候都好像难过到快要心脏骤停,那作为当事人的他,又究竟该承受着比我猛烈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痛苦,去将死去的眷族一个一个埋葬,在那样令人心碎的绝望中,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坚持到今天……更何况,他才是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表针“滴答滴答”的在玻璃镜框后的轮回中旋转,我走到他身边,紧紧的将他拥入怀中,我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没办法对他产生安慰,即使对于彼此来说来说,我们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如同陌生人般的存在,可是此刻我还是想让他知道,至少在我身边,他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