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1 / 1)红尘碾首页

普通元年九月初九,圣上于归善寺剃度修行三日后,浩荡率众回宫。圣上修行期间,只七皇子萧绎不顾劝阻强行闯进,第二日圣上便发诏称剃度修行实为受上苍之感召,三日即圆满。圣上回宫之后,褒奖了孝道至诚的太、子萧统,与一同上书的萧纲、萧续,并且擢升湘东王萧绎为丹阳尹,下辖十一县,执掌丹阳郡军权、民政、荐举任用与行政诉讼。同时赐其母入主东昏宫。  接到圣旨后,萧绎久久的坐于书厅内,一直缄默不语。  倒是昭佩语气里透着兴奋,颇为感概道“父皇这恩赐可很是厚实,你那日闯进归善寺,都与父皇讲了些什么?”  萧绎见昭佩笑嘻嘻的托腮看着自己,原本若有所思的神情也渐渐带上了笑意。  “能够让父皇回心转意,全靠你对我讲的那番话。那日我我赶到归善寺殿前时,看到寺外乌泱泱跪倒了一片大臣,武将倒还好,许多文臣因着连跪两天,昏厥者不在少数。我想着,若是寻常手段,我断是见不到父皇的,我便名人将宫门前的父皇下令设立的谤石函与肺石函带到了归善寺。”  昭佩杵着下巴,边吃桃子边点头,“吾儿聪慧!”  萧绎一愣,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了昭佩唇边的汁渍,接着道“可寺内的僧侣连门都不让我进,说皇帝菩萨正于寺内清修,不会见任何人,我便强词夺理的说,我只是来拜佛求道的,寺庙是信徒礼拜、接近神明的地方,难道归善寺要将一众信徒拒之门外?”  昭佩撑头大笑,“你也太无赖了,在佛祖面前扯谎,让父皇知道了,治你大不敬。”  萧绎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敢扯谎,我确实先去了大雄宝殿,然后——我威胁了一个小沙弥,若是他不带我找到父皇,我就让他师父逐他下山。”  昭佩笑嘻嘻的剥着桃子皮,“然后呢,见到父皇了?”  萧绎拿过昭佩手里的桃子,一边低下头一丝不苟的剥起了桃子皮,一边说道“是,不过父皇见是我来,还吃了一惊。” 说着萧绎将剥好皮的桃子塞到了昭佩手中。  “起初父皇并不理我,我见状便把肺石函和谤石函中的这两日几百封未曾处理的信函全都倒了出来。”  “我说,父皇忘记了设立这石函的缘由了吗?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没有主政的这两日,有多少良才因此没有受到重用,而又有多少贪官污吏在巧取豪夺,压榨百姓。天监元年,父皇铲除无能帝王萧宝卷,曾经的东昏侯被斩于马下,建康百姓脱离了水深火热,父皇当年真是威风凛凛。为了使大梁步入正轨,父皇曾一度日啖一食,以督己勤于政事,一冠三年,一被两年。父皇,你都忘了吗?”  萧绎面色从容,但字字铿锵,昭佩认真的聆听着,眼中有泪光闪现。天监元年,风云突变,政权更迭的紧迫逼仄到了每个朝臣眼前,一夕之间,齐变成了梁,对先前的每个齐人而言,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可在梁武帝的努力之下,建康百姓,乃至整个大梁的百姓,都从容的接纳了新帝,这其中的艰辛,何尝是一两句能够道明。  萧绎摸了摸昭佩的额头。  “父皇开始有些动容,我又将范云老先生生前写过的诗词拿了出来,我说,范先生生前的全部的慷慨陈词尽付纸上,大梁的一日繁华他也未曾看过,旧时故友,唯剩三两,父皇?现在你也要放弃?这大梁山河,真的不值得你眷顾?”  昭佩叹了口气,“父皇被说服了?”  萧绎摇摇头,“父皇只是不讲话,一个人坐在菩萨座前思虑了很久。我怕父皇仍不肯回宫,我便.....”  昭佩抬起头,“便什么?”  萧绎正色道“我便将我手上收集的,玉瑶公主与六皇叔萧宏私通,并意欲谋反的证据交给了父皇。”  昭佩见萧绎面色不佳,便好言安慰道,“你大可不必内疚,玉瑶公主与郗皇后,本就是你的第一阶层的垫脚石,用后即扔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劝你这么做。玉瑶公主和六皇叔实在是个大威胁,就目前的境况而言,他们的威胁甚至大于没有二心的太、子,早日铲除才是正理。” 说着,昭佩自己的语气也低了下去,想到当日在车舆内萧纶所言,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一块儿垫脚石,一块儿用后即抛的垫脚石。  萧绎没有言语,只是垂下眉目,刀客玉镶的侧脸被墨发半掩。  昭佩眼中隐有忧虑,宫宴之时的疑问仍旧盘旋在昭佩心头。“宫宴那日,你是如何做到令太子一直没有露面的?”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话既已出,昭佩即便后悔也要咬牙问下去。  见昭佩脸上露出明显后悔的神色,萧绎眼中的伤感无以复加。  “我一直担心有一天会你对我露出这样的神情,你是我夫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谋划一个只属于你我的将来,我不惧怕世人对我投向鄙夷的目光,我只怕你不会再对我知无不言。”  “你想知道的,只要问我,我都会告诉你。”萧绎认真讲道,倦怠秋风从窗缝中隐约吹来丝缕的凉意,吹的萧绎青色的眼带不住的飘动。  昭佩一惊,想起萧纶当日讲这句话时,那狷狂又神情的模样自己还依稀记得,可是,距离那年已经整三年了。  这三年来,边关安定,北魏、吐谷浑皆不曾来犯,可这三年的上巳节,却再没有见过萧纶一次,那个用茶水在绢帕上写“看得上”的男子,自己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  “我想知道天监十七年的宫宴,你是如何做到不让太子出现的。”昭佩面含微笑,如三月桃花,看的萧绎一怔。  “其实很简单,司隶校尉之中有很多湘东王府的眼线,他们分管不同的支部,其中有人专门负责盯着东宫。众所周知,太、子最看重的则是自己的亲眷,尤其是子嗣。宫宴半月前,太、子的长子萧察被御医诊为肺热,我们只需逐渐加重他的病情,在宫宴那日,造成萧察可能不久便会撒手人寰的假象,以太、子的脾性,定会选择留在东宫内陪伴儿子。”  昭佩点头,“这时只需要截住来往秋实园报信的小厮即可。”  萧绎没有否认,“那场宫宴是我露面的最佳时机,太、子绝不能到场干预,这是影响最小的方法。”  昭佩盯着萧绎,忍不住强压的怒火“真的吗?那察儿呢,他当年只有三岁,寻常的肺热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你这是在利用一个父亲最质朴的感情。萧绎,你将玉瑶、六皇叔,甚至郗皇后都摆在靶子之上,我毫无意见,因为他们哪个也不是良善之辈,可你将矛头对准一个无辜的孩子,你这种做法,恕我不敢苟同。你将来也会是父亲,如果你的子女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你会不会向对待察儿一样,毫不客气的杀死他?”  萧绎沉默的望着昭佩,“若是你我的孩子,我拼尽全力也会护她周全,用尽我所有,给她全部。”  昭佩看着萧绎,“对不起,我此生都不会跟你这种人有孩子。”  说完,昭佩拂袖而去,萧绎沉默的坐在桌案前,双拳慢慢攥紧,金线所绣的圣旨端然的摆在桌前,明晃晃的射进人的眼中,刺的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