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监十八年,康乐公主徐刘氏殁,徐府公开发丧,湘东王妃徐昭佩回府披麻戴孝七日,后出殡。同年九月,圣上改年号为“普通”,大赦天下,并于三日后进入归善寺剃去青丝,正式出家。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遁入空门的消息一经传出,满朝震惊。谢脁、陶弘景等文臣几经劝阻无效,只好与一众武将一同在归善寺外长跪不起。 太、子萧统上书称“自父皇有感于上天,于归善寺修行,第二日便有甘露降于慧义殿,此乃圣上至德所感,儿臣愿与父皇一同聆听三佛教诲,父皇一日没有彻悟三世真佛的箴言,儿臣便一日不出宫门,其间必定服御朴素,膳不兼肉,以正视听。” 太、子书上递已经一日有余,朝臣们也一直在归善寺外苦等,但圣上却丝毫没有回宫的意向。面对这种景况,萧绎匆忙进了趟宫,在与皇后交谈不果的情况下,他又焦灼的回到了府邸。 昭佩上前问道“太、子书可曾有回应?” 萧绎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父皇这次,是笃定了短期内不回宫了,他将朝堂上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了六叔,后宫虽说由皇后掌管,但此事,皇后也插不上话。” 昭佩一惊,细细思索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你这时候去找皇后,她也无计可施,你想,玉瑶公主私下间,一直与六皇叔萧宏有染,而他们两个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可谓昭然若揭,父皇又是那么个过分信任亲人的脾性。若六皇叔成事,虽说于皇后而言名不正、言不顺,但与玉瑶公主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想来皇后也不会相阻。此事定要快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萧绎凝重的点了点头,提步欲走,又迟疑了下,转身对昭佩讲道。 “上次入宫前,郗皇后对我讲,无论如何,宫宴一定要带上你。当时我不明所以,事后,我特意询问了玉瑶,她说....” 萧绎目光微闪,昭佩听到这儿,便心下了然。 “她不肯告知我,只说了自有我们的好处,听她这样说,我便隐隐的有些不放心,于是去了我母妃的寝宫询问此事,母妃也只讲了个大概,其意便是,父皇幼时十分思慕康乐公主,因你与她有着血缘之亲,想着父皇定会因为你的缘故对我另眼相看。” 萧绎满目紧张的看着昭佩,脸上全然是小心翼翼,昭佩见他不曾提起祖父被赐死之事,便不知他是有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实情。昭佩一时间没有言语,仔细的审视着萧绎,见他言谈间虽有谨慎,但却十分坦荡,便暗暗的放了心,他还不至于骗她。 昭佩点了点头,“若是因为这等原因,能够让父皇事事关照你,也算是祖上的荫蔽了。” 萧绎见昭佩不甚在意,之前悬起的心也慢慢沉下。 “父皇这次出家,来势汹汹,若非有迎头棒喝,怕是轻易不会回头。” “萧绎。” 昭佩猛然打断他。“嗯?” 昭佩抬起头认真与萧绎对视,“我问你,你当真要夺嫡?” 萧绎一怔,很快回答,“是” “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 昭佩正色道“好,你若执意如此,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举全家之力助你,但你要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绎面色如水,目光镇定,“从你嫁于我那日起,我便于天盟誓,绝不欺瞒,绝不厌弃。” 昭佩目光如炬,“我问你,你若登基,是不是会立刻翦除兄弟、子侄,以绝后患。” 萧绎停顿了一下,还是未曾否认“是。” 昭佩闭上眼点了点头,“我助你,但你登基之后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萧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昭佩,放佛想从她眸内探寻出什么。 “若我做的到,我必定会践诺。” 昭佩将桌案上的茶盏斟满,从软靴之中拿出贴身的匕首,不等萧绎制止便狠心的划破了手掌,鲜血滴答的落进了杯中,昭佩将匕首递给萧绎 “君子一诺,歃血为盟。” 萧绎沉默的接过昭佩手中的匕首,用力的刺向自己的右手,顿时半个手掌鲜血淋漓,萧绎全不在乎的用它紧握住匕首,递给了对面的昭佩。 昭佩眼中没有情绪波动,只静静的接过匕首,简单的拭干净后又插回了靴中,而萧绎却面色如土,不知是痛心于昭佩没有留给他一丝信任,还是难过于自己的妻子有可能在策划一场永久的逃离。 昭佩将茶盏中两人的鲜血分别倒入两个杯中,并将自己的那份一饮而尽,萧绎不加思索的也端起杯子,饮尽了两人的鲜血。 萧绎放下杯子后,便从衣袖内掏出了丝质手帕,开始仔细的为昭佩的手掌包扎伤口。昭佩低头看着萧绎有些笨拙的为自己擦拭伤口,她抿着嘴笑了笑,“你从前就像姑娘般日日将绢帕带在身上,我屡次嘲笑你后,你便改了,如今这是怎么了,觉得还是做姑娘好?” 萧绎挑唇角而笑,“你从前出了事只会躲在我身后,我若是不备着些绢帕,你受伤时怎么办。” 昭佩灿笑一下,“我如今已有了自保的能力。” 说着轻轻晃了晃软靴,“若是有人想要伤我,我拔匕首的速度一定会比他快。” 说着将手缓缓的从绢帕中抽出,“而且现在,我伤口愈合的时间也缩短了。” 昭佩扬了扬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掌,“这绢帕,你还是留给别人吧。” 萧绎自嘲的笑着,将满是斑驳血迹的绢帕重新塞进了袖中。 昭佩正色道“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劝说父皇回宫,祖母已去,这世上父皇唯一还在意的,便是这江山。” 萧绎苦着脸,“父皇已经准备常驻归善寺了,他如何还会在意这天下?” 昭佩严肃的道“他在意!若父皇想退位,大可直接让太、子登基,造成如今这种国无君主的局面,不过是因为父皇暂时没办法面对,他不知该做什么,现如今,只需要一人狠狠的打醒他,告诉他,这是他拼命才打下的江山,为这天下,曾经与父皇一同浴血奋战的范云前辈,一开国便病逝,往昔的竟陵八友,如今只剩父皇与年事已高的谢脁,守护大梁之任,只剩父皇了,他没有退路。” 萧绎点头,“若是让六皇叔之流得到了这天下,建康一定不复往日荣光。我会将这些利弊分析给父皇听。” 昭佩摇头,“不是分析,是打醒!父皇日渐衰老,心思总是愈发的固执己见,你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萧绎郑重的点头,“如今父皇不肯召见我们,若是有需要,我会闯进去。” 昭佩站起身,望向窗外,“如今仍在建康的,唯有太、子党,不成器的二皇子萧综,还有你。太、子党已经通过上书已经表态,父皇若不回宫,自己也将画地为牢,已示孝敬。看似是躬孝之至中带着委婉的劝谏,其实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中立、不行动的位置上,如此一来,朝臣也无法继续要求太、子,因为太、子早已上书,而且还是字字铿锵,谦恭之极。” 萧绎点头默认,“除却太、子党的大哥、三哥还有五哥,便是毫无作为的二哥,他整日里除了骄奢淫逸,眼中没有他物,此事,唯有我一人能为。” “正是。” 萧绎看了看斜倚在窗边的昭佩,心情激荡,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唤了她的名字 “昭佩”。 昭佩回过身来,“嗯?” “无论我最后成功与否,你我夫妻之间,永无分别之可能。我萧绎立誓,便是承受剔骨削肉之痛,也绝对不会摒弃于你。所以你若是打着离开我的主意,你最好还是放弃。” 萧绎盯着昭佩“因为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