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摇摇晃晃,宫中到东山的路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 终于,在千岁觉得快要热到眩晕的时候牛车终于停了。花山院兼雅下了车,将手伸向平千岁。千岁略有迟疑,但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东山山麓正是红叶烂漫的时分。满眼的嫣红中,隐约能见远处清水寺的高塔。红塔红叶相呼相应,恰巧平千岁今日穿着的也是红色的唐衣,简直要与这满山的秋意融为一体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在小道上,长长的衣裙扫去了身后落下的红叶。 花山院兼雅就跟在她身后。 “方才,你还没说那把扇子是哪来的。” “捡到的。” “捡到的?” “嗯。” “捡到的东西何必那么宝贝。” 千岁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我劝你还是快些扔了那把扇子。” 兼雅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下,平千岁的步子停了下来,她回过头,便听到兼雅接着说道:“那把扇子里有着鬼气。” “鬼气?”这个词让千岁眉头一皱,但随后她就笑着问道:“兼雅大人还能看出鬼气来?” 花山院兼雅慢慢靠近,却没有接下这个话题。 他从平千岁身边走过,然后转身说道:“往前不远有条溪流,景色极好,我们不如去那里。” 说着,便不待平千岁回答就往前走去。 千岁只得跟在他身后,可是走了好些时候,还未看到所谓的溪流。平千岁回头望了眼,身后只剩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的灌木,早已看不到来时的大路。 “兼雅大人。”平千岁喊了声。 前面的人侧过头来。 “再往前就是山里了。”千岁提醒道。 “好的景色可正在山里呢。” “您的随从也没有跟上。” 起初还随着他们身后的几名武士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人多了岂不是煞风景,过来吧,再走几步,就要到了呢。” 犹豫之下,平千岁还是跟了上去。 花山院兼雅并没有骗她,果然又走了片刻之后,便听到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千岁小跑过去,原来是一条细长的瀑布,从半山的岩石上倾泻而下,带着落下的红叶一同汇入脚下清澈的溪潭中。 潺潺的水声伴着山里野鹿的长鸣,确实景致极好。 她刚要赞叹,就觉得身上一重,下一刻,她已经躺在了溪畔的落叶中。眼前,是深红的天幕,以及花山院兼雅近在咫尺的惊世艳绝的脸。 “兼雅大人!” 千岁惊呼,可花山院兼雅的一根手指却抵在了她的唇上。 花山院兼雅慢慢付下身,在身下女人耳边轻柔地说道:“接下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最好的景致。” 温热的气息扫过平千岁的耳根,让她浑身一颤。 “兼雅大人!”平千岁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腰间,她几乎能感受到略微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 她瞬间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千岁小姐……”细长的眼睛带着迷离的光辉,千岁盯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神志不清。 “不……不行……”她心中暗暗惊叫,可花山院兼雅的眼睛仿佛能吸人魂魄,让她反抗不得。 花山院兼雅一手解着她繁复的衣物,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从她的眼睛,到她的鼻尖,再到她的下巴,然后慢慢下移,抚摸到了她白皙漂亮的脖颈…… 接着,柔软潮湿的唇落在了她的肩上。 突然,她的心头像针刺了一般,眼前浮现出平重盛痛苦失望的模样。 “重盛哥哥!” 哪里来的力量让她从混沌中清醒,她伸手就要推开身上的人。可是,这男人的力气确是比她还大,愣是没有推开。 “放开我!” 花山院兼雅却置若罔闻。 平千岁又用力推了把,仍然毫无作用。她并不是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福原的武士共同生活七年,加之梶原景时对她的教导,不说以一敌十,至少两三个男人是无法近她的身的。可是现在,她竟然如此无力。 几近绝望中,她忽然触碰到了胸间的一样东西。 就在下一刻,花山院兼雅突然觉得手臂上一痛,只见淡紫色的狩衣袖子已经被血红浸染。 间隙之下,平千岁一下将花山院兼雅推开。 “还没回去吗?” 日已西落。 小松邸中,平重盛正在询问从宫中回来的侍从。 “是的,方才去宫中询问,千岁小姐并没有回宫。” “确实?” “中宫处的女官说千岁小姐确实不在宫中。” 平重盛面色凝重,稍作思考后对着侍从下令道:“你再去一趟摄政大人官邸,看看兼……”说到这里,他索性站起身,朝着外面的人道:“备车,去忠雅大人宅邸!” 平重盛到达花山院宅邸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月亮已经爬上了枝头。 “摄政大人。” 纵然脸色焦急,平重盛依旧礼仪严谨地对花山院忠雅施了一礼。 “右近卫大人,您这是……” “打扰您,很是抱歉。重盛能否请问兼雅公子是否回府了?” 花山院忠雅朝身侧的侍从望了眼,那侍从连忙回道:“公子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回来了。” 忠雅点头,又疑惑地看向平重盛。 “右近卫大人找犬子是有何事吗?”虽然这样问着,但忠雅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必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确实是有要事想问,可否与兼雅公子见上一面。” “您请稍等。” 侍从很快跑进屋,可这一稍等将近等了快两盏茶的功夫,这才看到花山院兼雅姗姗来迟。 “右近卫大人,今日不是在宫中刚见过吗?” 平重盛正要开口,又见忠雅在一旁,左右为难之下还是说道:“重盛是想问问兼雅公子,舍妹是否与您一起回来了?” 这话一说,花山院忠雅也朝兼雅看去。这个儿子身上的风流韵事已经让他耳朵听出茧来了,看到平重盛如此紧张,莫不是他真去招惹平家的女人了?想到这里,脸上的不悦已然掩盖不住。 “千岁小姐?”花山院兼雅倒是一脸平静。 “听宫中的人说,舍妹到现在还未回宫,今日兼雅公子邀舍妹去东山赏秋叶,所以重盛心想兼雅公子应该还在舍妹在一起,特此来询问。”平重盛努力保持着礼貌。 “千岁小姐还没有回宫?” “没有。” “那真是抱歉了,千岁小姐也没有与我在一起。” “没有与您在一起?” “是啊,到了东山不久,她就走了。” “走了?” “对啊,难道不是回宫了吗?” 平千岁失踪了! 等到平重盛一众离开,花山院忠雅终于压制不住怒火,对了儿子吼道:“偏要去招惹平家!” “您这么害怕六波罗?” 看着此刻还一脸悠哉的花山院兼雅,忠雅气血上升,气得指着兼雅半天说不出话。 生怕这老头下一刻就要被活活气死,兼雅只得无奈道:“好了好了,着什么急,我也带着人去找找好了。” 入夜后的山里,湿气沉重,十月末的森冷寒气穿过并不厚实的衣物侵袭进肌肤。千岁走在山林之中,茂密的树木枝叶遮盖住了月亮的光辉,只能看到周围深深浅浅的黑色。 从花山院兼雅那里逃地太匆忙,也没有注意太阳的方向,等到回过神时,早已看不到太阳的影子。衣物摩擦着周围的植被,发出“唆唆”的声响,这声响让暗夜更显几分阴森。 这来来回回地走了半天,恐怕已经到了林子深处,她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了,便靠着一棵树坐下。黑暗之中,她将那把扇子打开,抚摸着扇面,今天又见不到他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奇怪的声音传入耳朵。 不是风声,也不是落叶声,而是好多东西浮游在空中的声音,她无法形容这种声音,但却极为熟悉。 “是它们吗?” 她立刻警觉起来,快速将扇子收起,又从胸间取出一把短刀。正是白天刺伤花山院兼雅的短刀。这还是在福原的时候,梶原景时送给她的护身刀。长久没有用上,倒在今天的危急时分派上了用场。 但是,现在…… 这把短刀对于它们可是起不到一点作用的,平千岁心中虽然知道,但仍旧紧握着它。 它们,不是人类…… 平千岁能看到旁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鬼怪、游魂…… 从养育她的妇人死去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了,原来一直围绕在她周围的那些长相怪异、丑陋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它们时常出现在她眼前,用贪婪、邪恶、愤怒的眼睛注视着她。可是,它们似乎在忌讳什么,纵然每日每夜在她周遭徘徊,却从没有真正接触过她。渐渐,千岁在看到那些东西时,从起初的恐惧慢慢变得麻木。也许正因为如此,当她第一次在梦中见到那个男人,不,那是游魂的时候,并没有害怕吧。 那种声响越来越明显,她能感觉到它们正朝自己包围过来。 虽然并没有那么恐惧那些东西,但她还是心中慌张。即使那些东西无法伤害她,但只要看到了它们,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浑身被压迫的痛苦,这种痛苦感让她无法摆脱。 “不要过来。”她心中默默祈祷,即使知道这种祈祷毫无用处。 压迫感开始袭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愈发严重的压迫感让她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额头开始渗出汗珠,嘴唇也开始发白。 “景时,景时!” 痛苦之中,她口中喃喃喊着梶原景时的名字。在痛苦的时候,呼唤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梶原景时知道她能看到它们、知道她的悲伤、知道她的快乐、知道她的一切。他说过,武士的戾气能驱赶妖魔鬼怪,所以,在福原的七年她能平静的度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多年未体验的这种压迫的痛苦感才会让她比从前更加难以承受。 “景时,景时!”她闭着眼睛不住地呼喊着。 她相信着,有景时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可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终于,她快承受不住,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前面跑去。 华丽的衣裙被两侧的草叶灌木勾刮地狼狈不堪,但是她不能停下,只要一停下,它们就会追上她。 “啊!” 黑暗中无法留心脚下,一只脚被树藤缠住,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凌乱的木刺扎进入了她的衣服,扎入了她的皮肉。 来不及痛呼,她正要爬起身,忽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