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琨这话说的也很耐人询问,他既没有当庭否决李孟,也没有逼着顺帝处置李燃,他只是指出了李孟话中的弊端。
您要让太尉代替他儿子受过也没问题,只要您能接受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的下场。
何谓诛心?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最上乘。
“御史此话严重了,太尉大人心疼幼子,有心教导,子不教父之过,太尉以身受过已然替其子承受了责罚,您怎么就不能体谅太尉的一番爱子之心呢?”李孟的一位学生站出来反驳。
谢琨淡然地看着他:“这位大人所言极是,太尉爱子,然子就不孝其父吗?百善孝为先,我若犯了错,绝迹做不出让父亲替我受过的混账事出来!”
“你……你这是诡辩。”
“诡辩与否,金銮殿诸位心中自由决断,陛下,微臣只是讲心中所想倾述而出,若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赎罪。”谢琨朝顺帝行大礼,继续道:“微臣领都察院右都御史之职,监察官员德行操守,郎中令李燃行为不端,折辱北疆官员,当重惩!”
“陛下,微臣之子尚幼,还望陛下体谅幼子素日谨小慎微守卫宫禁,网开一面!”
“太尉此言,将南邑律法放置何处!难不成今后朝野百官犯错,皆可用一句功过相抵就此揭过不成!有奖便赏,有最便罚,怎么到了太尉您这儿,南邑百年律法就要为您的儿子让道不成!”
“这朝堂中,哪位大人没有儿子,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谢琨疾言厉色,此话一出,百官面色大变。
谢琨也察觉方才殿前失仪,行大礼跪在地上,百官纷纷倒地跪拜。
一时间,金銮殿中安静无比。
外头一阵风刮过,吹得树梢轻动。
宫女们步履轻盈,生怕惊扰了这一片宁寂,顺帝在上朝,高堂镜中小太监都候在外室,福鹤亲自伺候傅九襄用茶。
“金銮殿上又吵起来了?”傅九襄望着茶壶中冒起的热气,高堂镜中茶香氤氲,他的目光透过白雾望向了远处。
福鹤看了眼身边的太监,“小六子,陛下何时下朝?”
这就是让小六子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傅九襄听的意思了。
小六子鹦鹉学舌,讲金銮殿中的争执学到了七八分,傅九襄听得仔细,时不时还问了几句谢琨和李孟两人吵架可吵的激烈。
“小王爷,诸位大臣可不叫吵架呐,陛下说这叫……”福鹤倒着茶,一时间脑子倒是有些转不过来。
“这叫百家之辩,陛下崇尚百年前诸子百家、文化争鸣的繁荣之气,便力图开辟一个言官畅所欲言的朝堂,陛下好胸怀。”傅九襄轻声说道。
福鹤拍了拍脑袋,笑着巴结,“还是小王爷聪颖,怪不得陛下宠爱您。”
傅九襄没有继续开口,他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今日金銮殿上乱象迭出,谢琨逮着李燃不放,活生生想借此事将李孟拽下来,这是打算在明面上就站队三皇子了不成?
顺帝如今身体尚且康健,这些人就如此按捺不住了?
太子之位虽然悬而不决,但在这之前,朝堂中看似却是一片太平,全然不像如今,谢李两家公然呛声,三公自成一派,九卿隐隐有以谢家为首的意思。
官员站队,此乃大忌。
朝堂中究竟有什么让百官忌惮的存在?竟然导致这些圆滑了半辈子的官员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搅浑这潭水,就像是……
文武百官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朝堂中试压,逼着顺帝朝一方妥协。
那可是皇帝啊!
可如今看来,顺帝却更像被百官圈养的鹿,坐在高台上,身上束缚着镣铐,被遮住了耳朵,被蒙住了双眼。
谁能拽住顺帝身上的那根铁锁,谁就能在这场乱局中,指鹿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