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8章 遵师道(2 / 2)雀奴首页

那日白俞领着傅九襄爬上了九鼎台,白俞指着高高在上的九座青铜鼎,问道:“昔年大夏朝诸侯称臣,然维持百年后却遭岭南王兵临城下,遥遥询问大夏来使不知国都九鼎重为几何、臣下之车架能否将其容下,国都九鼎是大夏权利的象征,岭南王此举可谓是将对大夏的挑衅暴露的淋漓尽致,当时大夏王朝名义上还是诸侯国的中央,此等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尚且年少的定北王听得认真,他忍不住问道:“那大夏臣子岂不是很没面子,被岭南王这样挑衅?”

白俞摇头,“非也非也。”

“阿野,你要知道,两军对峙,人心不败便永远都会都置于上风。”白俞摸了摸傅九襄的头,少年人的眼神明亮如火,这是南邑的前路啊,他接着说道:“大夏使者只说了一句话九鼎之重不在其外,而在人心,人心几许,九鼎便为几许。卿若认为大夏九鼎重若千斤,其便有千斤之重,卿若将其看做鸿毛,九鼎便不过而已。”

“老师,我没懂。”傅九襄皱眉,“史书记载岭南王问鼎中原,何等雄心壮志,最后却铩羽而归,大夏当时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岭南王若大举进攻,未必就拿不下国都,岭南王为何会退兵?”

“因为岭南王知道,此举问鼎中原,他问败了。”

“他问的是鼎,却又不是鼎,大夏九鼎,他载不动。最起码他带来的十万兵马,尚载不走大夏延绵了数百年的九鼎。”

傅九襄追问道:“十万兵马,怎么就载不动大夏皇宫中的九座青铜鼎?”

白俞望着傅九襄稚嫩的脸庞,透过这张脸,他依稀见到了早逝的老王爷,从前和陛下、老王爷三人桂花树下喝酒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但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成了孤家寡人,大义凛然的王爷独自赴了黄泉路,只留下他一个老人守着年少的回忆。

“阿野,这世间,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化,唯独人心难变。岭南王能够问鼎中原,却问不了大夏无数前赴后继为了守护这个王朝的臣子的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朝臣护万民,你的爹是平定北疆的定北王,他死得其所,不愧于天地,阿野,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不能给他抹黑。”

“太祖帝统一九州,大夏王朝当年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太祖帝什么都没留,但偏偏命人在大夏皇宫的旧址上建了这座九鼎台,阿野,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太祖帝希望南邑后人皆能不愧于心,就算来日他敌问鼎烛都,依旧能在危局下以心问鼎,傲骨雄心万古长存。”傅九襄双手握拳,终于,他问出了那个始终埋在心底的问题,“老师,我也想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老爹他……是个乱臣贼子……”

说出这句话,傅九襄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阿野,当年你和我说想做一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老师回问你一句,你可做到了?”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白檀,檀香清幽,安抚了傅九襄心底的焦躁,他不敢抬头看向白俞。

“老师,我……”

“我做不到!”傅九襄用力锤了一下案几,神情愤懑,“老师,在烛都我能做什么?您告诉我?我在烛都,究竟能做什么!”

“我是将军,弯刀下杀的是蛮族贼子,弯刀下护的是边关百姓!但我在烛都什么都不是,我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没有自由的刀!”傅九襄眼眶发红,在教导自己多年的老师面前,他就像是孤苦伶仃流露在外的幼童,迷茫,无助。

“阿野,我和你说过,你若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那你永远也看不到长夜尽头的光明,你将被永远困在长夜中,那只会是懦夫的作茧自缚!”

白俞语气愈加严厉,“烛都的百姓难道就不是百姓了吗?你心中难道就只有北疆那一片方寸之地了吗!你看不上烛都朝堂,看不上这些勾心斗角,但你可曾想过,你究竟配不配站在烛都?阿野,你不光是北疆的骠骑将军,你还是南邑的将军,南邑可不只有一个北疆啊,烛都才是南邑的跟,阿野,你可曾想过,南邑的跟要是都烂了,你回北疆,又有什么用!”

“阿野,你告诉我,若是南邑都没了,北疆又该何去何从!”白俞语气急切,厉声质问。

傅九襄被问得神色发蒙,他被这番话砸在了原地,他那颗原本摇摆不停的心像是被人突然抓住了一般,四肢百骸都散发着痛楚与迷茫,但这撕心裂肺的苦痛过后,却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老师,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我学不会如何在朝堂中立足,我十五岁就去了边关,我以为我的宿命是死在战场上,我以为我是自由的,老师,我在北疆驰骋了这么多年,可现在你们要剪断雄鹰的翅膀,把他关在笼子里,告诉他屈服与顺从才是他的使命,老师,你让我怎么甘心!”傅九襄低吼道。

“阿野,你错了。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生来如此的使命。”白俞慈悲地摸着傅九襄的头,一如年少时他无数次做了错事惹顺帝不悦,白俞温和地安抚他一般,“阿野,为师对你的期盼,从来都是希望你能做一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的傅九襄。”

“阿野,你的使命就只是做好你自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