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幽都近半月,这还是苏知玺第一次见着没有落雪的沙城。
虽然天色昏暗,天边的乌云沉沉堆积着,远远望去云雾浓稠的就像是山顶那一片终年不融的积雪,阴影下投出了满城苍凉。
飞雪被凝在了云层中,风停声灭,天地间一片寂静。
出门前傅九襄从沐羽那儿借来了一件斗篷,鸦羽色的斗篷将苏知玺笼得严严实实,两人走在沙城的街巷中,一路走来竟然看不见一个人影。要不是偶尔屋舍上飘过一缕烟雾有着人烟痕迹,这沙城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座空城。
“城门如今已经关了,有近二十名官兵守着城门,白日夜晚两班轮值,谢允这是下了死命令啊,想把我两困死在沙城。”
苏知玺敛眉,边走边沉思,片刻后,他轻声道:“守株待兔也就罢了,谢允能够坐稳幽都太守,靠的绝对不会是心慈手软,若我是他,只怕会以流匪之名直接让我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沙城,反正明面上我们始终跟着两位皇子的队伍,烛都众人谁知晓我们提前进了幽都,苏家有五殿下,死我一个不成大碍,至于你,只怕你死了苏郎仪和谢琨还要在府里头烧香,庆贺你死得好。”
“雀奴啊,”傅九襄语气怅然,“这话说的有些凉薄了呀。”
“谢允如果真有这个魄力,敢让我死在幽都,那他也算是一方枭雄了,只怕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只敢关了沙城门,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谢家在烛都,都快成为祖传的孬种了,没想到远在幽都的谢允也是一脉相承,上不了台面。”苏知玺不大爱嘲讽人,但他一旦开口了,那冷清的语调配上没什么感情的面容,能把傅九襄迷得不得了。
他专注而认真地望着苏知玺,直到苏知玺都被他看得下意识侧过了头,闷声道:“盯着我做什么?”
傅九襄才闷笑道:“大公子好看呀,含情眼,束素腰,美人痣,哪哪儿都好看,瞧不够。”
“嘴贫。”苏知玺踱步往前走,傅九襄赶忙跟上去,像只大犬亦步亦趋跟在苏知玺身侧。
两人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城门口,“前头就是城门了,咱们回去?”
“等等。”苏知玺拉住了傅九襄,他指着前头道:“那边是有人想出城吗?”
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守城的官兵凶狠恶煞地围着那架马车,说话声一声大过一声,紧接着就听见马车内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官老爷,麻烦你放个行吧!我家孩子烧的都睁不开眼了,官老爷麻烦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城去吧!家里头吃的也没了,城门再这样关下去,我家孩子就要死了啊!”
抱着孩童的妇孺涕泪纵横,声声哀求。
“滚滚滚,再吵我就把你们绑在城墙上示众!”
“还想出城,做梦吧!呸!就是有太多你们这些贱民,大冬天的还要我们从西幽赶过来,真是晦气!”
“滚回去,太守下了命令,你们这些沙城百姓别想出城!”
守城的官兵态度恶劣,马车内的妇女哭喊道:“为什么呀!我们沙城本就偏远,如今还要封城,这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啊!”
“有流匪逃窜进了沙城,太守的吩咐,没抓到流匪之前不得开城门。”
“你们回去吧,这城门是不会开的!”
其中有官兵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好言相劝。
“老天爷!”那妇女突然一声大喊,将手中的孩子放在了马车中,她从马车内冲了出来,猛地朝城门口奔过去。
“不好!”傅九襄刚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傅九襄捂住了苏知玺的眼睛,两人在凝滞的寒风中久久没有离开。
回到医馆,城门口死了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沐羽正坐在堂中替病人换药,见到傅九襄后他指着篮子:“正巧来了,去后院帮我搬一些药材过来,这些空了。”
“沐哥哥,方才牛大哥他们说三儿他娘死了,三儿的娘是和我奶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吗?”喜儿坐在沐羽身边怯生生问道。
苏知玺摸了摸喜儿的脑袋,看向沐羽:“城门口死的是喜儿口中的三儿娘吗?”
“应该是了,不久前我还给三儿看过病,他得的是痨病,医不好了。”沐羽叹气,“三儿娘估计想带着他去东幽找好大夫,没成想连城门都出不了。”
“沐大夫妙手回春,连你都说难以医治,其实东幽这一趟去了也没多大用。”
“苏九兄太看得起我了。”
苏知玺没有说话,他这病连宫中的太医都不敢保证能药到病除,可就住在这儿的这几日,他已经明显感觉自个儿这身子好了许多,原本他的心底就像是缺了一个口,寒风呼呼往里头灌,不管穿多少浑身都冰凉无比,可今日到外头走了一遭,他竟然手脚都有了暖意,心底的那个口就像是被补好了。
“喜儿,去找你牛大哥,去把三儿抱过来吧。”
“哎!”喜儿起身,往前跑了几步,很快,他又折回来仰头问道:“沐哥哥,三儿以后是不是就和我一样,只能住在医馆了?”
“住在医馆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