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大,秦桓泽听到那个熟悉的拖腔,停住了脚步。
问彭嘉福:“新来的小宫女是下房选的?”
“回殿下的话,是的呢。”
秦桓泽脚步调转,意味深长的吩咐道:“不用备马了。天热不宜出门,伺候孤更衣。”
路上,想起昨晚查到的消息,他嘴角不由弯出一抹笑意。
“——救命啊——救,命啊——”
偌大的西暖阁后花园,两个小丫头苦苦的求救声依稀荡荡。
映着水声,在空空的殿廊内晕散开来。
原先说好的,去去就回的小太监没来,就连途径的能搭把手施救的路人都没一个。
头顶艳阳高照,穗儿被晒的眼神迷离,气奄息息的趴在船舷上,晃着脑袋劝道:“清荷,别喊了……没人的。”
都叫了足足一个时辰了,要是有人,早就过来救她们了。
说来也是奇怪,金钟桥不远处的就是往来西廊子外面的小路,又没到落锁的时候,怎么会没人呢?
清荷伸手摘了两朵荷叶,举了一顶给穗儿:“你先撑住遮遮阳,眼看就要到放饭的时辰了,他们不来这里走动,放饭那会儿,总是要换值的吧。”
碧天莲叶,一只小船随着水波飘摇恍惚。
秦桓泽在相距不远的一处水榭内,椅窗看书,手边是解暑的瓜果。
彭嘉福伺候在侧,偷偷抬眼,顺着窗子往外面偷瞧。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主子坐在这里,又不让人去救,也没开口要罚。
是为了要那小宫女喊着救命,听响儿呢?
“——救命啊。”
外面的求救声又开始了,彭嘉福低头去看自家主子。
那嘴角嗪笑,摆明了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喂,那位公公。西北角站着的那位,就是喊您呢!”
彭嘉福一抬头,那小宫女正兴冲冲的向自己挥手,他朝后挪了挪身子,躲到了墙角。
清荷好不容易看到了有一个活人能救她的,不曾想,那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公公!您别走啊,先救救……”
她话没说话,就看到那处窗子前,有一人影缓缓起身。
束发金冠,面目清朗,一身月牙色清素长袍,上面绣着金丝银线,被阳光照着熠熠生光。
舒展着一口漂亮的皓齿,正心情愉悦的直冲她笑。
那眉眼,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清荷缩了缩脖子,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只觉得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眼,她脑子里霎时空白一片,整个人像是被抽剥了气力,软塌塌的在半空中恍了个神,身子趔趄,直挺挺的栽落水中。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夕阳西下。
风吹着叶子,发出哗啦啦的清响,清荷眨了眨眼,入目是一张阴魂不散的面庞。
她伸手想拧一把出气,指尖触及,竟是真实的火热,吓得她连忙把眼睛阖上,恨不能刚才就不曾醒过。
“怎么?喊了一个时辰,只有孤好心救你。你这小宫女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敢觊觎孤的美色?”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自头顶传来。
清荷握了握拳头,心下暗道: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一个时辰没人来救,十有八|九是他安排的!
然而,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清荷提了一口气,杏眸圆张,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意,起身磕头道:“奴婢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五体投地,十成的虔诚。
秦桓泽学她假笑,揶揄道:“救命之恩就不应该结草衔环,感恩报德么?”
清荷抿嘴无言,大理寺的那一遭没能给他顶罪,难不成还要用救命的恩情要挟,再让她去自首一次?
看她不答,秦桓泽道:“怎么?还想等着李连笙来救你?”
他用手中的书卷抬起她的下颌,挑着眉角仔细端详,才哂笑着道:“前两天不是还惦记着要爬孤的床榻么?难不成,李连笙走了一遭,就把你的心骗过去了?”
清荷脑袋里面轰轰炸响,他竟然知道她盘算过爬床那事了!
她将磕头在地不敢起来,嘴里面哭着否认:“不敢……求殿下明察!奴婢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不敢什么?”秦桓泽歪头看她,似笑非笑,“不敢再爬孤的床?还是不敢被人骗走了?”
“都……都不敢。”清荷恨不能,方才掉进水里就别救回来。
面前的太子爷,比阎王爷都可怕的厉害!
秦桓泽轻哼一声,几年的功夫,倒把底下人的巧舌如簧学了个精致。
他把书本撂下,扭头问道:“她如今供职何处?”
彭嘉福道:“回殿下,是在清道所任职,负责西暖阁外的花草打理。”
“哟,还会种花呢?”秦桓泽讥讽。
清荷忙磕头,诚恳道:“奴婢虽不精善,但绝对克尽厥职,做到尽善尽好!”
秦桓泽又问:“念过书没?”
清荷本能的想按照玉珠姑姑教过的那般,矢口否认,可一想到他的为人……
她垂下眉眼,低顺道:“年幼那会儿,还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学过,进宫数年,大多已经忘了。”
宫里面不允许奴才们念书识字,她这种幼年识字的,就必须忘得七七|八八。
秦桓泽冷哼一声,道:“钟雷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师,孤记得他入东宫那年,正是金榜题名,杏林新秀之时。连太子太师都赞他文采卓绝,假以时日必当堪堪大儒。作为钟雷膝下独女,竟把你老子的文采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秦桓泽不悦的皱眉,“这还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