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坟上下来,一家人开车去了天山村,天山村是苏玉家乡所在地市最靠西北的村庄,离其他附近的村庄都很远。妈妈和舅舅幼时上学,要走几十里的戈壁滩才能到乡里的中学。
天山村很小,最主要的街道只有一条稍微宽敞一点的土路,在村子里呈南北走向,最南端是村里的小学,最北端是一条大水沟。土路两边是村民的房子,矮矮的小土房。苏玉和姥姥,曾经住在其中的一间。
苏玉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天山村跟着姥姥生活。那个时候苏玉大概三岁左右,很多记忆的片段非常清晰,但是对于整个时期却很难串联起来。
让苏玉记忆犹新的是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们,都不穿鞋,在乡间土路上飞跑,偶尔脚会被草芥之类的东西刺一下,但是好像也没有听过有人受伤。苏玉常常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包括大中午。
大人们在田地里劳作了一上午,总是想午休,于是告诉孩子们,中午有鬼,不能到处乱跑。可是孩子们哪里能待得住呢,依旧成群结队地去河边玩水,去庄稼地里摘一些可以采摘地农作物,或者是抓一些小麻雀直接烤了吃。下午大人们都从田地上回来,辛苦了一天,简简单单做一锅汤面,大人孩子胡乱吃一些。
苏玉最爱的项目是和姥姥去小树林深处采蘑菇,姥姥那个时候不到五十岁,身体硬朗健康,多年的农村生活和劳作把她打造的结结实实。姥姥大而粗糙的手牵着小小的苏玉,走在不陡峭却蜿蜒的山路上,一开始两边都是农田,走着走着两旁就成了松树。山上有一些石窟,里面有非常精美的壁画,但是因为长时间损害,很多壁画残破的无法修复,那些石窟也成了牧羊人和途径客人的避雨处。苏玉走累了,就和姥姥坐在石头上,拿出一个军用水壶和几个干净的西红柿,有时候也是黄瓜。苏玉开心地吃着,抬头看着密可蔽日的松树,耳朵旁是沙沙的风声和远处溪流的声音。姥姥有时候坐着,有时候卧着大石头上。苏玉总是想,那个时候的姥姥真年轻,真年轻。
两个多小时后,姥姥和苏玉带着一筐白白胖胖的蘑菇原路返回,回去的路程总是要快一些,晚上回家做成一锅汤饭,真的是再美味不过了。那种蘑菇的香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让苏玉终身难忘。
还有一些难忘的片段,比如说姥姥早晨去田地劳作前,会在院子里晒一大盆水,一整天太阳的暴晒后,回来可以洗个简单的澡,还可以分一些给苏玉来个淋浴。可是苏玉呢,和孩子们玩了回来后,左等姥姥不回来,右等姥姥不回来,干脆穿上妈妈在城里给买的红色塑料凉鞋(苏玉后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疯跑的时候不穿鞋,这个时候要专门穿上凉鞋。)站在巨大的澡盆里,和衣躺下去。身上的泥巴和污垢,随着水慢慢淡化。当然澡盆里的水越来越脏。姥姥回家后看见这幅景象,只能河东狮吼……
还比如炎热的夏天,村里的人喜欢睡到房顶上,夜晚的风吹来,会很凉快。可是,蚊子是相当地多,经常把小孩子们咬得鼻青脸肿。这个记忆对于苏玉来说,那简直是噩梦。长大以后,苏玉最怕的也是被蚊子咬在脸上……
除了夏天,秋天应该是村里的孩子们最热爱的季节,因为要“打场”。打场是将收割下的麦子的麦穗和麦秆分离后,用一些简单的工具把麦穗轻压,简单地分开麦子和麦壳,然后根据风向,将这些混合物扬起,麦壳吹走,麦子留下。那个年代应该是90年初期,还没有很多现代化的机器,农民们靠着自己的臂膀带动双手,靠着这一扬一洒,获得了一次次的丰收。在大人们劳作的时候,孩子们早就在高高的麦垛上面玩耍了,藏猫猫和打牌是玩得最多的游戏,有时候躲在麦垛里,负责找的人还没有结束游戏,就被大人喊回家吃饭去了,藏的人困了就在麦垛里睡着了。一觉醒来,是漫天星河,揉揉眼睛,走向归家的方向……
苏玉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十多年前的一切又浮现在了眼前。一家人在老房子面前下了车,驻足了很久。爸爸和舅舅在看房子的根基,妈妈和舅妈陪着姥姥去看邻居,苏玉看见弟弟被一只蜻蜓吸引了。
苏玉想,1990年的天山村和2010年的天山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沿路其他村子的房屋都因为新农村建设而改头换面,但是这个最遥远的小村庄,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还是静静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变化。小学的国旗没有变,房前的馒头花没有变,村里的房子没有变,还有苏玉那份怀念却又再也无法重温的感受,更是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