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邺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刻的陈邺,脸上的表情很冷很冷。
谢宝南从回忆中抽离,笑着同李铮说没有听说过文婉。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像是有场大雨即将降临。她侧身一瞥,遥遥看见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汽车。
风卷着她的长发扬在身后,空气里有风雨欲来的潮湿。
她看不清车里的人,但知道陈邺一定坐在车里。他一定坐得很端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车位扶手上,侧过脸,无言地看着窗外。
她想象着他眼里的温度,是腊月的风雪。
事后回想起这一天,谢宝南想,那时也许自己是想见他一面的。
六月初,谢宝南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翻译费,于是打算去商场里给黄敏买身衣服。
这些年,黄敏对她和谢振淮大方,唯独对自己节俭。一件衣服洗得都发了白,却还是不舍得扔。她已经很久没看见黄敏穿新衣服了。
谢宝南在商场里兜兜转转,最后选中了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颜色不会太过鲜艳,也不会太过暗沉,黄敏应该会喜欢。
她付了钱,心情明显轻快许多,想着再给自己买身正装。
从前上班的那些衣服在分手时一件都没带走,下个学期就要开始实习了,她总不能穿着学生装去公司。
陈邺那天来商场视察。嘉汇旗下产业众多,那家商场也是其中一个。
商场经理领着他乘坐扶梯,热情地介绍最近的运营情况。陈邺认真听着,视线一扫,落在谢宝南的身影上。
她一手提着衣服,一手捧着奶茶。商场光线明亮,可以看见她脸颊上浅浅的笑意。
陈邺找了个借口,让集团业务总监跟着商场经理去巡查。他自己,则坐扶梯回到那一层,默默地跟在谢宝南的身后。
他戴着墨镜,与万千的顾客没有什么不同,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他看见谢宝南走进一家女装店,从货架上挑选了几件衣服。
陈邺就站在另一边的衣架后面,摸着手中的衣服,看她在镜子前的倩影。店里的灯光是特意调过的柔光,像是一层温柔的滤镜,落在她身上,美目流转,莹莹含情。
最后,谢宝南一件衣服都没买。她坦诚地告诉店员:“不好意思,太贵了,我买不起。”
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因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
店员笑笑,“没关系。”
谢宝南离开后,陈邺把方才她试过的衣服全部买了下来,却又不由自主地犯难,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送到她的手中。
范明宇给他出了个主意,联络到商场经理,弄了个抽奖活动。
商场经理忍不住问:“范哥,这对方什么来头啊?怎么就入了总裁的眼了?”
范明宇道:“少管闲事,一会戏演好就行。”
幸好谢宝南给母亲买完衣服后,登记成为了商场会员。商场工作人员很快联系到了谢宝南。
她来领奖的时候,眼睛里还有懵懂的天真。商场经理终于明白,这样漂亮的女孩,谁能忍住不动心呢。
“谢小姐恭喜你啊!”工作人员笑盈盈地对她说,将一大包衣服送到了她的手中。
谢宝南有些迷糊,有些惊讶,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怎么就突然中奖了呢?
仿佛一场梦,却是美梦成真。
回到家,黄敏看着那条裙子,欢喜得不得了。立刻穿上,在镜子前看了又看。
“好看吗?”她问谢振淮。
谢振淮盯着她,心里觉得好看,嘴上却不屑一顾,“老来俏。”
黄敏瞪他一眼,又对谢宝南说:“妈妈好喜欢,谢谢小宝。这应该很贵吧?”
谢宝南笑道:“不贵的,最近我做翻译,赚了很多钱。”
只不过等谢宝南回到学校时,才发现书包里被偷偷放进了一千块钱。
一定是黄敏塞进来的。她有些无奈地笑笑,心里却生出无限的温暖。黄敏对她,真的比亲女儿还好。
谢宝南顺利地完成了大二的学业,大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完了一半。
而她和陈邺,分开整整两年了。
他们在一起也不过两年时间。那时的日子,却好像永远比如今漫长。
大三开学,开始分专业方向。
谢宝南毫不犹豫地选了口译。孙倩选了文学研究,说要感受文学的熏陶,为她日后创作歌曲打下坚实的基础。李铮选了新闻写作,他说以后想当自由撰稿人,跟着义工组织跑遍世界各地。
他们的人生开始转入分岔口,从此各有不同。
临外和当地一家翻译公司慧译是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大三开学不久,系里便开始选拔同学去慧译实习。
谢宝南因为成绩优异,很轻松地面试上了。与她同去的,除了其他班级的两名同学外,还有丁亦珊。
大一下学期,丁亦珊受处分后,一直安分守己,好好学习。前不久,还拿到了班上的二等奖学金。她这样优异的成绩,被选上也不足为奇。
慧译里负责带谢宝南的是老员工罗正阳。四十来岁,人很和善,也是临外毕业的,算是她的学长。
来慧译之前,谢宝南就无数次听人说起,同传是个体力活,吃青春饭的。过了三十五,身体体力跟不上,只能退居二线,做年轻人的后盾。
可当她看见慧译的前辈,才觉得这些都是谣言。那么多四五十岁的前辈,经验丰富,身体康健,比她可好太多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罗正阳开玩笑地问她怎么选了这么个专业。
还能因为什么,唯爱而已。
只是她没想到,到慧译后的第一次出工,就遇见了陈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