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广袖轻扬,眉眼如画,举手投足自是风度朗朗。
张梁脸上挤出笑,恭敬参拜:“臣叩谢皇上隆恩。”
南胤欣然道:“老师不必多礼,册封诏书已下,朕今后要称老师一声岳丈了!”
眼见皇帝的态度如此谦和,众臣也是纷纷拱手道贺。
朝堂之上道喜声一时此起彼伏,张梁再有不甘,此时也只能忍了。
册封诏书已下,宫里便抓紧时间忙碌起来,按惯例会在除夕前后定下吉日,最迟明年三月帝后就会大婚,那时后宫才算真的有主了。
过了腊月便是年,日子愈往后走,过年的气息便愈发浓厚。
自打先帝驾崩,宫里很多年没有热闹过了,今年接连逢大喜,礼部从祭天祭祖,到除夕大宴,皆按先帝在时的规格一一安排。
知意再见祝逢时,是在礼部尚书来回禀太妃除夕大宴之时,祝逢时朝她含蓄一笑,等礼部尚书还和太妃商议要事时,祝逢时便退出来,和她一道站在廊下。
祝逢时官帽上的红缨随风摆动,郎艳独绝,俊美无双。
他眸光温和,在日光下生出圈圈耀眼的涟漪:“今儿二十三了,扫尘祀灶,该准备过年了,慈安宫可准备了?”
知意笑得眉眼弯弯:“准备妥当了,等会儿就开始清扫了。”
“以往小年,我们爱往集市上买酒果灯烛祭灶,欢欢喜喜的,就离过年更近一步了。那时候每年要换灶王神像,都是曾夫子给画的,他也不要钱,一家打了半斤高粱酒去就足够了。”
祝逢时说起往事,知意眼前也瞬间浮现了那些久远的记忆,原以为进宫多年都淡忘了,不想一回味,发现自己连曾夫子那两撇颤抖的小胡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曾夫子不随大流,是个特别的夫子,读书人多附庸风雅、冥顽不灵,曾夫人算得上村里的一个异类。
寻常穷人家的孩子很少有能读书认字的,女孩子几乎没有进学堂的。
但曾夫子不会重男轻女,学生不论男女,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他认为读书能够知礼,女子相夫教子,同样也要识文断字。
知意就是村里第一个进学堂的女孩子,那时父母健在,家里虽穷,可爹娘都有远见,认为曾夫子说的在理,于是拼尽全力让她念书识字。
后来爹娘相继去世,她住进了伯父伯母家,再没机会进学堂了。后面几年所学的东西,全是私下里年长几岁的祝逢时抽空教的。
那个时候祝逢时要准备科考,她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也就没有再读书的打算了,她不用考功名,也没多大用处。
知意感激的看向祝逢时,柔声说:“若非逢时哥哥相助,大约也没今日之我了。”
祝逢时赧然一笑:“说哪儿的话,你本就不凡!”
被他夸奖,知意笑颜如花:“你在朝为官,光宗耀祖,想必祝伯伯和伯母都引以为傲吧!如今他们住京城了吗?”
祝逢时点头,无奈道:“去年来的,我娘常说住不惯,想回乡下去。”
知意看着对面殿宇上的飞檐,疑惑问:“那嫂夫人呢?”
祝逢时愣了愣,面上掠过一丝红晕,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说来惭愧,这些年顾着仕途,尚未娶妻。”
知意惊讶了一瞬,便笑吟吟的劝道:“如今功成名就,逢时哥哥你也该考虑成家了,不然祝伯伯和伯母就该担心了!”
“你说的是。”祝逢时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眼中有闪烁的微光:“再等些时候吧,我如今也不着急。”
知意偏头,正好迎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便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对了,除夕夜宫里要放烟火,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玩这些,你若喜欢我到时候给你带些来。”
知意面上一红,忙摆手:“那都是小时候玩的,现在长大了叫人笑话,再者玩起来也没从前那般欣喜若狂了。”
话才说完,礼部尚书从殿阁里退了出来,叙旧的话也不能再说,祝逢时走了,知意便吩咐宫人开始扫尘。
洒扫时飞尘漫天,知意让飞燕伺候太妃去了小佛堂。
慈安宫正殿也供了一座小佛像,知意上了一柱香,才拿起棉布擦拭神龛佛像。
佛像供得高,为了不亵渎神佛,知意只能搬来一个凳子站上去。
还没等她站稳,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一回头,看见皇帝怒发冲冠,大步流星而来,衣袂翻飞,裹挟着淡淡的龙涎香钻进鼻子里。
殿里还有灰尘飘浮,知意鼻子忽然痒起来,皇帝已然走到跟前,她没来得及捂住鼻子,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口水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喷在了南胤那张金贵的俊脸上。
南胤的脸由红转绿,生生忍住了要把她丢出去砍头的欲望。
别的不说,他一定是史上第一个,被人喷一脸唾沫的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