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晗先前并没有看出慕元靖对杜涧之有丝毫欣赏,现下突然听慕元靖这么说,不禁有些意外。 不过一想起前世杜涧之终究成了靖王府的人,沈姝晗怔了怔,也就淡然了,抬眼朝瑜王面上看去。 瑜王为人玲珑已是习惯,对杜涧之这样的性子实在喜欢不起来,慕元靖这么表态,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看向杜涧之的目光十分和煦,用商量的口吻问道:“靖王赏识你,你可愿意投入靖王府门下?” 杜涧之像是不料事情会这样发展,神情一滞,极为惊愕的抬头朝慕元靖的方向望来。 怔愣中,他的眼中有什么划过,流露出有些复杂的情绪,只是很快,他就将思绪隐藏了起来。 渐渐的,他的神色趋于平淡。 他的唇瓣轻微的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半晌,却还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 众人见状,都觉得杜涧之是不想答应的太快,担心自己会被人视为墙头之草,断送了前程。 离王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将双眉一皱,“愿不愿意你倒是说话啊!” 杜涧之被慕元离的喝声一吓,方反应了过来,缓缓点了点头,“在下……愿意。” 这语气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沈姝晗捕捉到这一点,轻轻蹙眉。 那边,瑜王也琢磨出了不妥,有些顾虑的往慕元靖处看了一眼,见那张清冷的面孔上并没有丝毫不满,便放下心来,笑了笑道:“如此最好!把杜先生带下去沐浴更衣,准备一些银两,这人既是从我们府上出去,务必置办体面一些。” 后面的话是对近旁的随从说了。 “是。” 应声过后,那随从领着杜涧之,一前一后向大殿门外走去。 待他们走出,瑜王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向众人一笑:“方才的事,实在怪本王府上护卫不力,幸而不是刺客,唉,本王向诸位赔罪了!” 说罢,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水。 “王爷说得是哪里话!”席下众人说着,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散了。 由于几位皇子这夜都饮了不少酒,宴散后,便没有转去偏殿继续,几人在瑜王府门外略作道别后,一一乘车离去。 杜涧之此刻还在瑜王府中,没有收拾妥当,慕元靖吩咐两个护卫留下等候,扶着沈姝晗走上了马车。 雪仍在下着。 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街道,京城的街道上,这时辰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那些朱门华府的屋檐下,还飘荡着忽明忽暗的灯笼。 沈姝晗静静的坐在车厢的阴影下,望着面前的那个身影。 视线中,那身影的主人正侧对着她,单手扶起车窗的帘栊,让马车外有些寒冷的风流入些许。 在马车外明明暗暗的光亮下,慕元靖深邃立体的面孔被勾勒的越发完美。 沈姝晗看着看着,在不知不觉中,避了避眼,有些遮掩的拿起桌案上的茶碗喝茶。 慕元靖听到她悉悉索索的动作,转头朝沈姝晗看来,声音有些清冷:“你何时开始对书画上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来的一瞬间,沈姝晗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感到莫名有些紧张,“妾身,略有涉猎。” “略有涉猎?”慕元靖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极为幽深,缓缓道:“本王记得,《墨世山水》一书,一直收藏在章王府中,《洞天录》则在七弟手里,不知沈侧妃是在何处看过?” 沈姝晗听到他的话,微微愣了一下。 按慕元靖这话里的意思,这两本书是章王与洵王殿下的私藏? 那沈姝晗就有些不明白了,若真是如此,它们前世又怎么会出现在靖王府的藏书阁里,被碧螺红蝶找了出来? 她可确确实实是读过的…… 不过,现下抛开这个不谈,在孤本这一点上,确实是她疏忽了。 沈姝晗心下有些懊恼,梳理了一下思绪,硬着头皮解释道:“妾身的生母于书画上颇有研究,妾身幼时曾听她说过一些,许是她在什么仿本上见过吧。” 慕元靖淡淡看着她,声音有着明显的低沉,“本王竟不知,沈侧妃有这样的胆量。” 当着那么多的宾客,单凭幼时听过的只言片语,就敢认定那凤鸣图是真,可不是极有胆量么。 沈姝晗垂眸一哂:“妾身的确是班门弄斧了。”顿了顿,她的语气又变得从容了几分,“妾身只是以为,杜涧之今日孤身前来献画,拼性命以一搏,定然不会作伪。” 慕元靖沉吟了一瞬,声音很平:“倘若那画是赝品,你可有想过后果?” 如果是假,不仅是言之凿凿的她成了笑柄,也捎带着影响了靖王府的名声,沈姝晗想到这里,朝慕元靖看了一眼,心下一清,有些明白为何他心思缜密,却没有避贪画之嫌,当场就讨要了杜涧之了…… 要知道,欲使一人忠心堪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其陷入困境再施以援手。 慕元靖若真想用杜涧之此人,不会想不到,杜涧之当下所遇到的不过是个小困,但凡略懂用人术的上位者都能看出,任杜涧之在瑜王府经受一段日子的冷眼,才是他出手相帮的绝佳时机。 现在看来,慕元靖这么不管不顾,一并将有些烫手的凤鸣图揽在手中,怕是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对沈姝晗那番鉴画的言论没有把握…… 沈姝晗微微一笑,笃定道:“妾身相信自己的判断。” 慕元靖转过身子,彻底的直视向她,对上的,是一双沉静异常的眼眸,渐渐的,他缓缓开口,“本王只是不想,沈侧妃因此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他的声音有着白日里少有的温和,令沈姝晗诧异了一瞬,便感觉心下有什么逸了出来,如丝如缕。 她已经不记得,除了碧螺与红蝶,有多久,没有人会为她的处境考虑了…… 她想要道一句谢,但饶是下意识的怀疑慕元靖并非真心关怀,这一句话,也让她佯做刚强多日的性子,有了一些动摇。她觉得嗓子麻麻的,似是一张口便会发出颤音来。 沈姝晗犹豫再三,还是垂下了眼眸。 慕元靖看着这样的她,神色渐渐有些莫测。 二人这一路,再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的马车从慕元靖府东门慢慢驶入,停到了垂花门前。 “妾身先行告退了。”沈姝晗行了礼,由侯在这里的红蝶伺候着回西侧院。 慕元靖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漠然,脚步动了动,还是没有迈出步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方径自朝九竹院走去。 四下没有旁人,手执灯笼在前带路的恒文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凑上前道:“王爷,下面来报,王妃今夜回了一趟相府,半柱香前才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