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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语近来有些烦闷,所以当陆知意来的时候,她还是挺欢喜的。这近十几年来都不曾见过的家人们随着她的回府一下子全部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认真来说,陆言语有些抗拒,所以这几个月来她在府里留给大家的印象表现得清冷而客气,外表上知书达理的,可总给人一些距离,虽然在长辈面前会笑笑讨好,但一转身又冷面如霜。    府里的下人们饭后闲谈有时会说起陆府里的这两位小姐,他们很相信“相由心生”,就譬如这知意大小姐平时活泼乱跳的,她就长着一副十分讨喜的娃娃脸,纯情而不幼稚,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事实上正是,这陆知意也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下人们看陆言语,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他们见这二小姐没事就爱待在屋里,平时也不爱说话,她虽然姿色出众,但又像秋风中的一颗枯树,冷清得很。    陆言语也这么觉得。三年前她又生了一场大病,折腾坏了身子,如今面色总是发白,身子也瘦弱不堪。当她看见知意面色红润,一蹦两跳地进来时,她也是十分羡慕的。    “言语,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知意说着便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笑嘻嘻地道:    “前几日你不是与我说喝药嘴巴苦吗,我今日偷偷溜出去帮你带了盒百樾楼的核桃酥,你尝尝,酥甜得很。”当知意说到“偷偷溜出去”时故意拉低了些声音。    言语不爱吃甜食,但也好意接受了。    知意也坐下说起了今日在街上的见闻,譬如西街的王大妈,东街的李大婶,北巷的张婆婆,南苑的何姑娘。言语听着也没什么兴趣,渐渐地发起呆来。     知意又说起今日在街上钱袋被抢的事,她把她追盗贼,又被别人出手相助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番,说着还拿出了钱袋示范了一遍那贼是如何趁她不注意取走她腰间的钱袋,示范后把钱袋随手扔在桌上,双手插着腰不禁感慨了一番:“唉,真真是世风日下啊。”    发着呆的言语忽然提了点兴趣,瞥了一眼桌上的钱袋,又忽然注意到知意橙黄色钱袋的系口处有一根藏蓝色的丝线冒出来,可能是刚刚知意摇晃钱袋得太厉害,什么东西漏了出来。    言语看知意嘴唇干干的,便与她说:    “这个天干燥得很,你刚刚又说了那么一大番,我刚刚让芬芳泡了梨花茶,尝一口吧。”说着便让芬芳倒茶。    芬芳把茶端来时,茶香就扑鼻而来了,待把茶倒入杯中,一股梨花专有的清香也在房内四溢,知意尝了一口,一股甜爽涌上喉咙。    “如今天还冷着,春还未暖,这梨花从何而来的?”    芬芳回答道:“我们小姐身子寒,这炭火是不停的,所以我们这院子也比其他院子暖和些,院子里的几株梨花也开了不少了。”    知意若有所思,又讨了一杯梨花茶。    言语趁知意品茶时不注意,偷偷打开了她的钱袋,果然,钱袋里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外还装着一个藏蓝色的荷囊,刚刚看到的那根丝线就是这荷囊上的。言语偷偷把这荷囊从钱袋里取出来藏在袖中,又系好钱袋,放回桌上。    知意还想与言语说些话,可不巧又有丫鬟来报,说是顾家的顾公子专门来访找陆小姐,夫人让知意过去。    知意没反应过来,“顾公子?我何曾认识什么顾公子,怕是弄错了罢。”转念又问:“言语,你可曾认识?怕是找你的,弄混了。”    言语在发呆有些出神,听知意那么一问,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答了句:“不认识。”    待她回过神来,又说道:    “认不认识你去看看便知,你若还待在我这儿,你母亲又该为难我了。”    知意的母亲,也就是陆府的大夫人,对陆言语厌恶得很,正如陆言语也厌恶她一般。记得刚从山庄被接回来那天,人前,这位夫人虽然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待自己也如母亲般细致。可人后,她又安排了两个狠毒的嬷嬷来院子管事,从小事到大事,通通限制了陆言语,不让她出门,不让她与知意走的太近,不让她出席陆府有外人来访的宴席。其实,有时候言语身子并没有那么虚弱,这柔弱的形象多半是这些嬷嬷为了阻拦她见人的借口。不过言语能忍,她并不在意,反倒喜欢这份清净。    知意也了解几分自己母亲与这个妹妹之间的尴尬关系,她往院子里看了看,见那两个在打扫院子的嬷嬷时不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想着自己是不是给言语添了麻烦,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我先去看看,过几日再来看你。”    言语送知意出了院子,看着渐渐走远的知意,手里不禁抓紧了那藏蓝色的荷囊。    顾珩来陆府的目的只有一个,来向陆知意讨一样东西。    待他向陆夫人表明自己的来意后,陆夫人十分欣喜,她还在困惑改如何拉近知意和顾珩的关系,没想到缘分竟这样就到了。    知意看到顾珩时,惊讶了一声:    “呀!怎么是你。”    还没等顾珩开口,一旁的陆夫人就责备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转而又向顾珩赔礼:“顾珩,你别介意,她从小没什么规矩,让你见笑了。”    顾珩没有理会,陆夫人有些尴尬,便说:“既然你来找知意,我就不方便打扰了。”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陆夫人离去后,厅堂内只剩顾珩、陆知意和两个丫鬟。    顾珩先开口:“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让陆小姐帮我寻一样东西。”    “好,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知意回答道。    见顾珩微微点点头,知意就好奇地问了,    “今日在街上,你是如何认出我女扮男装的?”这可是陆知意最困惑的一点,素日来她都是女扮男装出门,从未有人识破她,这也是她最得意的一点。    顾珩答:“跑步的姿势。”    “啊?”知意还未反应过来。    “你在追贼时跑步的姿势扭扭捏捏一看就是个女子”顾珩补充道。    其实他也不确定,只不过是几年前认识一个活泼乱跳的姑娘,喜欢满山遍野的跑来跑去,他常常就这么在一旁陪着看着,看着看着,她跑步的样子就印在了脑海里抹不去了。所以啊,顾珩就理所应当的以为天底下所有姑娘都是如此跑步的,当看见女扮男装的知意时,他也想起了那个姑娘,就一眼识破了。    “竟还有这回事?”知意很惊讶。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女子,在伴男装上有很多细节是学不来的。    “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到你了。”    知意想起刚刚顾珩要找东西一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是你这个大少爷找不着的?”    顾珩直接明了地说:“一个荷囊,藏青色的,你可见过?”    知意仔细地回忆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顾珩似乎有些失望,缓缓道:“罢了。”    说罢,芬芳匆匆忙忙的来到厅堂,她看见知意在厅堂内,作了个揖后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只藏蓝色的荷囊递给知意,“大小姐,我们二小姐说这只荷囊里还有些东西,应该是大小姐您的,怕是小姐您马马虎虎的送错了。”    芬芳虽为下人,但言语很器重她,只要她在一旁服侍,不用干脏活累活,所以手白净得很,那只藏蓝色的荷囊放在她白嫩的手掌上便显得格外刺眼。    知意有些迷糊,她记得除了那盒核桃酥之外并没有送过其他的东西给言语,她正想开口问,芬芳手中的荷囊却一把被顾珩抢去。    “你不是说没见过?”顾珩皱起眉头质问道。    “这......”知意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顾珩要找的荷囊。    “我这小物怕是入不了陆小姐的眼,既然如此,此物就物归原主吧!”    “我......”知意有些着急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从未见过,你若不信......”    “就不信吧!”知意一下不知如何表达,语气便弱了下来。    “陆小姐不必解释了,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其他的与我并无瓜葛。”    顾珩虽然还是那一副冷淡的模样,可眼间多了几分怒气:“今日打扰了,在下告辞。”    “你!”知意气得直跺脚,刚想找芬芳问个清楚,环顾四周,却发现芬芳早已不知所踪。    顾珩走出前厅的时候,陆言语就躲在一旁的榕树后偷偷看着,待顾珩走远了,或早已离开陆府了,她还是躲在榕树后,眼帘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天冷,加件衣服吧。”芬芳忽然走过来,把一件绾色的棉绒披风披在言语身上。    “我身子现在不弱,今后也不会再虚弱了,你不必担心我。”言语叹出一口雾白的气,在冷天里渐渐散去。    芬芳不明所以,馋着言语正要往前走。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皑皑白雪,白绒覆盖在陆府的红瓦上,亮的刺眼。    芬芳撑起一把伞,说道:“小姐,我已经按你的话说了,可大小姐好像…”    “说了就好,之后的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言语打断了芬芳的话。    几颗雪花滚落在言语的披风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不太喜欢绾色,这个颜色的衣物今后不要拿出来了。”    “是。”芬芳打着伞,遮着言语,在雪地里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