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营房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营房内仍旧灯火通明，有些是一对一，有些是一对二，在各自的床边或蹲或坐，会打的教不会打的，算盘声一片。突然，靠营房门边的算盘声停了，接着所有的算盘声都停了，而后队员们几乎是慌乱地将算盘塞到了床底，因为他们发现来人不仅仅是方孟韦，还有方孟孟。　　　　等到进门的时候，方孟孟已经看不到半个算盘，队员们聚在一起，又没在做其他事儿，看向方孟孟时也面露尴尬，奇怪的很。方孟韦知道他们的突然来访打扰了正在忙碌的队员，有些歉意地问“打扰你们了，队长在吗？”陈长武点了点头，方孟韦便拉着方孟孟进了单间，队员们看着关了门，这才又拿出算盘，小声地打起来。　　　　方孟敖从崔中石那里知道此时徐铁英正在方家，只是奇怪为什么方孟韦将方孟孟也带到了营房，其实并没有特殊含义，只是方孟韦希望方孟孟时刻在身边，做出的下意识举动。看着方孟孟，方孟敖的脸色有些不好，方孟孟赶紧解释说“我这次来，虽没有提前知会大哥，但是二哥哥陪我来的，也不算违反我和大哥的约定。”　　　　方孟敖无奈，日后方孟孟哪天来营房都是麻烦，这会儿队员们还在学着打算盘，过些日子，一本本账本放到营房，只怕他是连门都不敢让方孟孟进了。“大哥，这个杯子？”方孟韦拿起那个做了标记的杯子问，“那个是孟孟的。”方孟敖回答，方孟韦有些惊讶于方孟敖的细心，给方孟孟和自己倒了水，给方孟敖冲了咖啡。　　　　“这咖啡不错，哪里弄的？”方孟敖问，“央行的人从美国带回来的。”方孟韦回答，而后三个人都陷入沉默，一时找不到话题。方孟孟看了看方孟敖，又看看方孟韦，笑着说“大哥和二哥哥要是不想我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那我就出去，不影响你们。”还没有等着二人回话，方孟孟又说“只怕，大哥和队员们亦不希望我出去。”　　　　方孟敖和方孟韦一愣，查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的账就是查央行北平分行的账，就算是所有人瞒她，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方孟孟身边根本没有墙，整个方家都在旋涡的中心，她又怎能幸免。“瞒得住就瞒，瞒不住就算了。”方孟孟叹息，“大哥，既然你当初决定成为这个青年航空服务队的队长，又何必怕我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　　　　方孟孟刚才说的话，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既然这样，不劳他人，方孟孟自己来。方孟韦沉默片刻说“大哥，你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北平这本烂账你查不了，谁也查不了吗？”方孟敖皱皱眉头“说下去。”方孟孟则在一旁自顾自地喝水，仿佛她根本没有听见半个字。　　　　方孟韦继续说“铁血救国会那些人里面就有很多是学经济、学金融的，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为什么不组织他们来查？倒叫你们这些空军来查？”看着方孟敖的表情没有变化，方孟韦说“那就说明，他们是叫你来查爸。可爸早就看到了这个时局，一开始他就没管民食调配委员会的账，全是让崔叔在管。”　　　　听到崔中石的名字，方孟敖的表情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但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和方孟韦一起看向正在低头看看水杯的方孟孟。半晌，方孟孟似如梦初醒，抬头问“你们谈完了？”方孟敖和方孟韦都点了点头，方孟敖说“天晚了，孟韦你带着孟孟快回家吧，她都困了。”说完摸摸方孟孟的头，说“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　　　　方孟孟并没有应下，而是看着方孟敖的眼睛，说“大哥，你是国军空军神气的飞行员，不要露出这般模样。”单间的门打开，队员们又一次忙乱地藏算盘，“这么大的声音，二里地外都能听见，快别藏了。”方孟孟微笑着说，语气轻松。送走方孟韦和方孟孟，队员们好奇地问“队长？”“以后都不用避开孟孟。”方孟敖说，“你们抓紧学习。”　　　　来的时候，方孟韦和方孟孟还在谈论着冬天溜冰的趣事，回的时候，两个人就这样陷入沉默，方孟韦转头看看方孟孟，诚如方孟敖所言，方孟孟眼睛微张，看来的确是有些困了。方孟孟感觉支撑不住，对方孟韦说“哥哥我睡一会儿，到家把我叫醒。”方孟韦应下，将车速放慢，而后听着孟孟逐渐安稳的声音，知道是已经睡着。　　　　汽车缓缓地驶入方家，方孟韦停车，止住上前说话的门卫，看着方孟孟睡得正香，琢磨着要不要把她叫醒。迟疑一会儿，心想方孟孟睡眠一向不好，现在叫醒，回了家不知何时才能再入睡，方孟韦轻轻地把方孟孟抱出，温柔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徐铁英刚走不久，一楼客厅的灯还在开着，只是空无一人。　　　　蔡妈王妈看见方孟韦抱着方孟孟，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方孟韦赶紧制止，用口型说只是睡着，不用去惊动家里面的其他人。轻轻地上楼走向方孟孟的房间，将方孟孟放在床上，还好是在夏天，穿着的衣服也算舒适，方孟韦还是不忍心把方孟孟叫起来，所以换睡衣和洗漱就直接省略。　　　　方步亭和谢培东仍旧在办公室里，自然听见方孟韦和方孟孟二人终于回家，放心下来，可是方步亭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徐铁英为了崔中石在南京答应的20%股份，已经全然不顾他五人小组一员的身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了方家。而方步亭此时面对的，又何止是一个徐铁英，国民政府老少各一派，不仅上头在扯皮，都派了方孟敖到了他的面前。　　　　方步亭原本是想将家里所有的孩子都送到美国，可是眼下没有任何一个可行的方法，换句话说，现在这般境况，能够马上抽出身来的只有方孟孟和谢木兰。将两个最小的女孩先送去美国是不可取，方步亭现在仍需要方孟韦的帮助，而且他还在想，如果能够尽快促成方孟敖和何孝钰的婚事，到时候方孟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不管不顾。　　　　坐在床边，回想起方孟孟在营房里说的话，方孟韦心里面有些复杂，她是个聪慧的孩子，方家三年，已经学会审时度势，做着别人想让她做的事，说着别人想让她说的话。换做以前方孟韦一定会觉得她这样不好，可是不论是一万五千名的东北流亡学生，还是大哥方孟敖以青年服务队队长的身份重回北平，都方孟韦自己都觉得迷惘和无助。　　　　更多的是他对方孟孟的异样感情，方孟韦回忆着过去三年，他和方孟孟之间所有相处的日子，一时一刻都是那般的美好，让他不愿更无法割舍。可是，他珍爱的女孩子，总有一天会出嫁，方孟孟会披上白色婚纱或是红色嫁衣，成为别人的妻子。方孟韦放任自己的心去爱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回归成一个单纯的哥哥。　　　　方孟韦轻轻吻在方孟孟的额头上，“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只要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