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和方孟孟冲完澡,躺在各自房间,经历了一晚上的提心吊胆,又看到同学们终于能领到粮食,方孟孟稍稍心安一些,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方孟韦躺在床上,天气炎热,每个住人的房间都配有电风扇,他想到刚刚在军营里看到的场景,所有的飞行员,包括大哥,热了只能脱衣开窗,哪有他们这种待遇。 北平城有一百七十多万民众挨饿,方孟韦心中悲凉,他期盼着解决这件事,可是却是拿他们家开刀,还让大哥拿刀。越想越觉得烦闷,意识却渐渐模糊,听着电风扇的微小声音,方孟韦也进入梦乡,期盼着一切都会变好。此时的方家,没有烦人电话,程小云在方步亭的卧房,手支着头,谢培东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所有人都在难得的片刻安宁中,小憩。 方孟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揉了揉眼睛,戴上她一向宝贝的手表,穿戴好,小心地推门,走出房间。看了看一层客厅,仍旧没有人在,便直接走去方孟韦的房间,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发现方孟韦也已穿戴整齐。他换上任三青团书记长时的那身青年服,方孟孟换了一条白色棉麻裤子,上着是藕粉色衬衣,乍一看倒像是三青团的团员。 “扎头发。”方孟韦将方孟孟按在凳子上,洗过的头发早已没了卷曲,如一匹黑色的丝绸,“别编太紧。”方孟孟吩咐。方孟韦只会最简单的麻花辫,三股缠绕,不一会儿原本及腰的长发就短了一截,辫子也编好了。方孟孟对着镜子左右摆头,看见还不错,又看着方孟韦一身白衣,笑着说“我们这样子才像学生嘛。”“你本来就是学生。”方孟韦说。 下楼时刚过四点,想到程小云吩咐的话,方孟韦和方孟孟匆匆坐上吉普车,驶离方家,又怕万一同曾可达在半路遇上,便换了一条路线,驶向稽查大队军营。到时刚好四点四十,方孟韦和方孟孟这次穿的衣服普通,马汉山不在,粮快要发完,学生也比上午少了许多,长桌上发粮账册和领粮收据却堆积如山。 谢木兰在长桌后和其他北平学联的同学忙碌,王科长和李科长已经忙到发昏,这会儿谁也没有注意到方孟韦和方孟孟。守卫军营的青年军也换了班,中尉军官还在,方孟韦指了指营房门,中尉军官摇摇头,意思队员们还在休息。方孟韦和方孟孟又一次走到方孟敖单间外窗户,探头看了看,方孟敖仍在睡,连动作和上午的都是一样。 营房内,一双眼睛偷偷地睁开了,是郭晋阳,悄悄地向其他躺着的队友望去。有些人确实睡着了,有几个跟着他睁开了眼,一边听着营房外的动静,一边互相传递着眼色,接着全部悄悄望向营房里端方孟敖的房间。几乎没有声音,郭晋阳走进房间,看着方孟敖仍在睡,嘴角带笑,笑了大约有几秒钟,又慢慢皱起眉头,接着面容恢复了平静。 偷偷起床的还有五个,郭晋阳和邵元刚在前,其他四个人在后,运步如猫行,走到营房门边。“都看到什么了?”后面的队员问,“开联欢会,今晚要请我们去开联欢会。”郭晋阳低声答道,“这我们都听见了。女学生有多少?漂不漂亮?”队员们继续问,“没有不漂亮的,只有更漂亮的!”郭晋阳回答。 “有方小姐漂亮?”邵元刚故意问,郭晋阳没反应过来,“方小姐根本不在。”语气略带失落,一下子所有的队员都轻声笑起来,他们都知道郭晋阳喜欢方孟孟,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喜欢。在杭州的时候,他们集体和方孟孟照了张相片,郭晋阳和个宝贝似的,出门放在口袋里,晚上放在枕头底下,一刻都离不开。 郭晋阳哪里能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方孟孟此时正准备翻窗户。方孟韦伸手拉开插销,轻轻推开另一半窗户,抱起方孟孟的腰,左脚踩在外面的窗沿上,右脚跨进去,左脚再跨进去,坐在窗框上。窗户边正好是方孟敖的书桌,方孟孟踩在桌子上,转头跟方孟韦笑一下,顺着桌子,踩上凳子,而后到了平地,还不忘俯下身看看方孟敖是否还在睡着。 “门锁着,钥匙在队长那里,我们怎么出去?”队员问,“看我的。”郭晋阳说着,轻步向方孟敖的房间走去,刚刚进去,直直对上的却是方孟孟。“我的天。”郭晋阳一惊,脸瞬间通红。还不等方孟孟反应,郭晋阳就急急跑出去,“快快快,穿衣服。”队员们还以为是方孟敖醒了,拍拍身旁的队友,大家都起身穿好衣服。 方孟韦在窗外看见郭晋阳,便不着急自己翻进去,房间外有了动静,方孟敖慢慢睁开眼,面前居然站着方孟孟,摸了摸钥匙还在,眉头一皱“你怎么进来的?”“我自己进来的。”方孟孟一副心虚的样子,“自己进来?”方孟敖再问一句,听着营房内的动静,“郭晋阳。”方孟敖喊了一声,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郭晋阳已经穿戴好。 “你放她进来的?”方孟敖问,看着仍站在那里的方孟孟,郭晋阳只觉得晕头转向,“队长,不是。”郭晋阳解释。方孟孟怯声怯气地说“我就说是我自己进来的。”说着眼睛看向了那扇全开的窗户,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方孟敖皱着眉头,走向窗户,看着窗外一脸抱歉的方孟韦,“胡闹。”方孟敖轻斥一句。 左手食指一推方孟孟的额头,方孟孟没注意,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方孟敖赶紧拉住,面上仍在生气,“任性。”又看向窗外的方孟韦,说“你们一个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一个是燕京大学的学生,跑到我这里翻窗户?!”方孟孟小声地解释说,“他们都在睡,钥匙又是大哥拿着,我和哥哥也是没有办法。” 方孟敖揪了揪方孟孟的裤子,问“你上次穿裤子是什么时候?”方孟孟说不过方孟敖,干脆破罐破摔“我就是故意的,大哥你要打我还是骂我,我都悉听尊便。”方孟敖也不是真生气,伸手揪住方孟孟的脸颊,说“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方孟孟口齿不清地说“不敢了,疼。”“看你长不长记性。”方孟敖说完才松手。 又转头问郭晋阳,“谁知道孟孟来了?”“就我一个。”郭晋阳回答,方孟敖将钥匙递给郭晋阳,“你先出去,等五分钟,别急着开门。”郭晋阳出去后,方孟敖一把横抱起方孟孟,方孟孟一惊,环抱住方孟敖的脖子,“大哥我错了,你别把我扔出去。”“你先出去,一会儿开了门,跟着其他人从正门进来。”方孟敖说。 方孟孟点了点头,在方孟敖的耳边小声说,“爸爸病了。”方孟敖权当没听见,将方孟孟从床另一边没有桌子挡着的窗户送出去,方孟韦在外面接着。“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方孟敖说,“她胡闹,你就跟着胡闹。”“大哥要是觉得孟孟任性,就把她扔出来,我也不接着。”方孟韦说,“那我就扔了。”方孟敖一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