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方孟孟房间里，她拿着一个小型铁质盒子，里面放着糖果和小玩具，本想放些美元进去，被方孟韦拦下，“一会儿我直接给崔婶，别让小孩子见到钱。”方孟孟点了点头，她和方孟韦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昨天方孟韦将谢培东接回家后，再去方孟孟的卧房，她已经入睡，显然是不想跟他去说那个男人的事。　　　　崔中石调任上海，方孟敖托方孟韦去送，瞒着方步亭和谢培东，方孟韦想着方孟孟同崔家一向交好，便决定带着她一起去。东中胡同崔中石家院内，午后骄阳，槐荫树下，依然酷暑难当。崔中石常提的那口纹皮箱，叶碧玉从娘家陪嫁的两口大皮箱，还有一个大木箱摆在树下，一家四口能搬走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　　　　伯禽和平阳换上了体面的干净衣服，两个人缠着方孟孟陪他们一起玩，方孟孟拿出一根细绳，带着伯禽平阳一起翻花绳，你一下我一下，三个人就这样玩起来。崔中石穿上那身出门的西服，方孟韦穿着短袖警服，方孟孟穿着夏季旗袍，白色丝绸前后绣着粉色桃花，是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衣服，显然是表示尊重。　　　　崔中石有些着急，拨开左手袖口看表，方孟韦目光一闪，那个是方孟敖一直不离身的欧米茄手表，和方步亭送给方孟孟的是一个牌子。崔中石望向北屋喊，“方副局长还在等着呢！不要找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找了也拿不走。”北屋立刻传来叶碧玉的声音，“晓得啦！回到上海什么也没有，弄啥过日子！”　　　　方孟韦接话，“五点半的火车，还有时间。”“你们先玩。”方孟孟说着摸了摸平阳的头，“东西多，我去帮忙。”，走进北屋看着一头大汗的叶碧玉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摊在桌上的那块包袱布上有一只座钟、一把瓷茶壶、几只瓷杯，还有大大小小一些家用物什，“崔婶，还要放东西吗？不放我就系住了。”方孟孟问。　　　　“系住吧。”叶碧玉说，她显然太过忙碌，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方孟孟仔细地将包袱系好，又检查四周，确保不会半路掉出来东西。墙上挂着半本日历，上面写着：民国三十七年七月廿一日宜出行迁居东南方大吉，叶碧玉眼闪喜光，连忙取下了那半本日历，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回头发现方孟孟已经解开包袱。　　　　叶碧玉看着方孟孟，心中自然不舍，三年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浮现在她的面前，去了上海，便再难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陪伴她和伯禽平阳。“崔婶，伯禽平阳拿着的那个小盒子是我给的，里面放着一些糖果和小玩具，他们什么时候想吃、想玩，你别总是管着，算我一份心意。”方孟孟说。　　　　“孟熙，崔婶会想你的。”叶碧玉说，“崔婶，多保重。”方孟孟此时说不出其他的话，叶碧玉抱住方孟孟，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也多保重。”“好啦好啦！可以走了！”放开方孟孟，叶碧玉提着包袱走出北屋。方孟韦微笑地看向叶碧玉，大步走过去给她接包袱，悄悄地将一叠美金塞在她手里，低声说道：“私房钱，不要让崔副主任知道。”　　　　北平火车站站台棚上的挂钟指着四点四十分。北平是始发站，那列客车早已停在一号站台的铁轨上，再过十分钟入站口就要放客进站。方孟韦亲自开的警字号小吉普，里面只坐着他和崔中石两人，方孟孟、叶碧玉、伯禽平阳和行李都在后面跟着的警字号中吉普上，直接开到了还没有旅客的站台上。　　　　方孟韦停了车，隔着玻璃却望见站台上先已停着一辆北平警察局的吉普，吉普旁站着那个单副局长，还有几个警察。伯禽平阳早已跳下后面的中吉普，对着方孟孟撒娇，“孟孟姐姐，我们一起坐大火车。”方孟孟看向单副局长，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又转回头对伯禽平阳说，“记不记得姐姐告诉过你们，一个礼拜吃一颗糖，要保护好牙齿。”　　　　“单副局长怎么也来了？”方孟韦问。单副局长回答道，“上面关心崔副主任的安全，时局动荡。局座说了，方副局长送到车站，然后由我带着几个弟兄送到天津。到了天津，中统方面有专程去上海的人，一路上就安全了。”徐铁英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方孟韦心中无奈，望向崔中石的眼有些发红，“那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叶碧玉正在张罗着几个警察搬提皮箱行李，方孟韦走过来，“崔婶，我和孟孟先回去了。”方孟孟看向方孟韦泛红的眼眶，“伯禽，平阳，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方孟孟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孟孟姐姐，你一定要来看我们。”伯禽说，“放心，我一定会去的。”方孟孟承诺，“你们要好好读书。”　　　　叶碧玉对方孟韦和方孟孟招招手，“这里天天闹着打仗，想办法你们也赶紧离开北平吧，都调到上海或者南京去。”方孟韦苦笑了一下，“好，我想办法。你们上车，我们走了。”方孟孟却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崔中石，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保重。”方孟孟说，后两个字却只有口型“千万。”　　　　方孟韦打开车门，“孟韦！”崔中石突然叫道，“照顾好行长。”“好。”方孟韦不愿当着单福明流露情感，飞快地上了车，方孟孟回头想再看看，却只能看到跟着他们的那辆中吉普。“哥哥。”方孟孟突然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方孟韦沉默，方孟孟低头，半晌小声地说：“但愿崔叔一家能够平安长聚！”　　　　“但愿。”方孟韦说，“但愿所有人家都能够平安长聚！”“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方孟孟小声地唱起来，“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一遍唱完，方孟孟微闭眼睛，说“但愿，所有人家都能够平安长聚，月圆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