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漫天。
戴待霍然从床上坐起,动作太猛,身下因此又涌出一阵湿漉。
噩梦惊疑未定,她只觉心跳得慌乱。
公寓里静悄悄一片。看了下时间,自己竟从中午睡到了现在有十个多小时,而已经22点,顾质却还没有回来。
捂住心口静坐片刻,戴待掀被下床,进洗手间给自己换了卫生棉,打算先给自己倒杯热开水压压惊,段禹曾的电话进来了:“事情解决得如何?”
戴待稍怔了一下,脑袋才转过来他所指为何:“嗯,可能差不多吧。我冲顾质发了顿脾气,老生常谈往地他和戴莎的关系上钻,顺势提及小顾易,有意无意地表达我对小顾易的关爱来源于本身对孩子的怜惜。他好像相信了吧。”
“噢”
段禹曾很少这样拖长音说话,戴待自是听出他有疑虑:“怎么了吗?”
“你没发现。你用了可能、好像、吧,而且中途犹豫过两次?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其实是不确定的。”段禹曾敏锐地指出。
戴待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发觉的确如此。
潜意识里是不确定的吗
可是,为什么会不确定?
是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戴待?戴待?”
“啊?我在。”大抵是受了那个噩梦的影响,她总有些心不在焉,对段禹曾的质疑也没有什么头绪。便道:“我好像没露什么太大的马脚。至于小顾易知道的人没几个,顾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往偏处想。我之后会多加注意的,你放心。”
段禹曾默了一默,似在踌躇,不过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又随便扯了点别的,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戴待进厨房给自己倒水,还没喝上,房间里的座机骤然响起。
“你跟谁聊天呢,怎么手机一直打不进来?”
项阳的声音很是焦急,戴待狐疑:“怎么了?”
“顾质被戴莎捅了一刀,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
“砰”,杯子应声摔碎。
戴待发誓,她并不是故作镇定,她是真的镇定。
只是她的膝头多少有点打颤,她的手指多少有点发抖,她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里都渗出细密的汗。
她的耳朵仿佛一瞬间失聪,她的眼睛仿佛一瞬间失明。除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双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并将她牢牢慑住的,属于顾质的黑漆漆的眼睛。
“喂?你没事吧?你还在吗?”电话那头项阳担心的呼唤渐渐清晰。
戴待感觉腹部又酸胀得厉害,手撑上桌沿,:“好,我知道了”
这句话出来得顺口,却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她竭力保持平静,但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轻飘飘。
项阳似乎又说了什么,可她没听进去,随口“嗯嗯”地瞎应。
挂断电话后,她的脑子里仍旧像涨满了棉花,根本无法思考,半晌反应不过来,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干什么。
赶到医院的时候,顾质刚从手术室送到病房里,因为情况还没有稳定,大家只能隔着玻璃窗看他。
顾老太太靠在周妈的肩头,看到戴待,只是淡淡地扫过来一眼,似是暂时没有心情来搭理她。
和平日的盛气凌人相比,此时的她仿佛才叫人记起,她不过就是个仅剩孙子可以依靠的古稀老人。
气氛寂静得骇人。
戴待在窗口三四步之外的距离,停住了脚步。
病床上,他戴着氧气罩,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沉浸在安睡中一般。可尽管隔着这样还算比较远的距离,她也可以看清他的面容浮着层虚白,没有什么血色。
也是同一家医院,出门之前,他明明还笑着说对她“等我”。
仅仅隔了不到24小时而已,他却变成如眼前这般毫无生气。
戴待定定站立,没再上前,耳畔是项阳气愤的咒骂:“整整八厘米!差一点就刺中动脉!那个戴莎真是够狠,最后居然还把刀拔出来,根本就是要顾质的命!还好就在医院里,周妈发现得早,也抢救得及时。”
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戴待的腿有点哆嗦:“她现在人在哪?”
“还能在哪?交给警察了!”项阳忿忿不平:“她嘴里一直喊冤,顾质还没醒,没法做笔录。不过现场的情况一目了然,周妈可以作证听见戴莎吵吵嚷嚷着说不愿意离婚,一定就是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捅了顾质一刀。马助理已经带着律师在和警察交涉了。”
难怪,难怪戴家的人一个都没看见。想必父母亲现在正为戴莎而伤脑筋。
“我、我过去休息会儿”戴待的声音有点涩,步子也有点虚浮,远离顾质的病房,走到过道尽头的长凳上坐下,双手捂住脸,试图压下自己的思绪。
可脑海里,顾质所说过的话不间断地回闪。
“我答应过你,会尽快和戴莎离婚的。”
“别瞎想,等我。我只是还有点事没来得及办。”
心头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堵得慌。
她不敢去触碰,怕一触碰,又是她所不愿意接受且难以承受的。
然而,有人的脚步慢慢靠近在她跟前止住,轻轻地唤她:“戴小姐”
戴待闻声抬头的一瞬间,周妈的两行眼泪哗地下来,“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有把少爷看好”
“你、你什么意思?”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问,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开了口。
周妈一边哭一边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早知道少爷会受伤,我是绝不会配合少爷的行动,绝不会给戴莎下药的”
那些隐隐察觉到的东西,因为周妈的话而彻底摊在了面前。戴待的手蜷在衣角上攥紧,“什、什么药?”
周妈抹了抹眼泪:“具体不清楚,只知道貌似对人的神经有损害。自我呆在戴莎身边起,少爷便交代我规律性地在戴莎的日常饮食里下药。头两三年没什么异常,近两年才感觉到,戴莎的情绪特别容易放大,渐渐地,稍稍受点刺激就会不受控制地激动。前段时间,少爷开始让我加大剂量,我当时便想到,应该是要发生大事了,可万万没料到”
戴待的心头不可抑制地发颤,脑袋里嗡嗡嗡地直响,恍惚了许久,滞滞地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从始至终都对戴莎没有感情,当年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从那么久远的时间开始就偷偷给戴莎下药,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仅是想和戴莎离婚,明明有那么多的简单的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如此偏激的方式?
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妈似是也被戴待问住了,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少爷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他这几年,过得真的很苦。而这些苦,全都是因为你啊,戴小姐”
因为她?
又是因为她。
回来荣城之后,她感受到最多的便是这个。
明明她因为他而遭受了那么多的罪,为什么现在反过来说他因为她而受苦?
他受的那些所谓“苦”,究竟是单纯地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死令他心中有愧良心不安才对她念念不忘?
戴待一直以来给自己灌输的都是后者,却为什么,总是时不时让她有所动摇
“戴小姐”
“周妈是吧?”戴待定定看着她,“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比如,顾老太太?”
周妈再度摇头:“没有。我从来不把少爷的事情告诉老太太。”
“好。”戴待点点头,“警察那边”
“戴小姐放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少爷的。”没等戴待说完,周妈就坚定地表忠心。
戴待淡淡翘了翘唇:“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陪顾老太太吧”
顾质啊顾质
是她以前没有了解透彻他,还是,其实他在这五年里,变得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多
怎么办她好乱啊
或许,又该找段禹曾帮助她整理清楚了
后背往墙面轻轻靠去,冰凉的寒气隔着衣料透进皮肤,稍稍找回来一点她清醒。
这下子,她还没来得及给戴莎找麻烦,戴莎已经先一步深陷囫囵了。
戴待没有再离开,留在了医院里。而顾质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