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正困顿地趴在他的床边午睡。掌心不间断地簌簌发痒。挣扎了一会儿,未果,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顾质抓着她的手在他下巴的胡渣上蹭。
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眸子晶亮一闪,盈上满满的笑意。
戴待怔了两秒,盯着他因为笑容而更显得益发重深的眼袋,心底猝不及防地一酸,眼里禁不住汪上一泡泪,对他抬起拳头:“你怎么不干脆死掉算了!”女丸丸技。
顾质顺势接住她的小粉拳,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摊开她的五指,轻轻缠上去:“舍不得你。”
“你连这种以身犯险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顾质蹙了蹙眉:“这个你怎么也知道了?”
“难道你还想带进土里去?”戴待气恼地欲图挣脱他的手,他牢牢地缠得更紧,嗓音忽地有点弱:“别乱动,我的伤口还疼着。”
“疼死你!”戴待瞪他,心下却颇为紧张,不再挣扎,任由他的五指扣住她的五指,并似有若无地在她的指侧轻轻摩挲。
“对不起。”他的眼眸像墨色的宝石,散发清幽的光,紧紧盯着她的脸:“本来都计划好了,要你呆在公寓好好养着的,结果出了点意外,还是把你给招来了。怎样,身体好多了吗?”
受伤的明明是他,他倒反过来关心她的大姨妈。戴待的脸顿时红也不是白也不是,最终敛成沉肃:“顾质,你到底对戴莎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手指:“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不是她,不是该问她对我做了什么吗?”
“顾质”
“嘘”他用食指竖于她的唇前,“这一刀,本来是我握着她的手捅进来的,没想到,她当时受到惊吓,竟突然把刀拔出去了。否则,我现在不会伤得这么严重。”说着,他又勾了勾唇:“不过,伤得越严重,事情或许越好办。
“你”戴待吓了一跳。项阳说过那一道又深又狠,她以为是戴莎精神过于激动所以下手重,却原来,根本就是他自己。
他对他自己,怎么能下得了那么狠的心
戴待蓦地站起身:“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样陷害戴莎,要是被人知道了”
“谁说我要陷害她?”顾质冷不防打断她。
戴待微怔。
顾质噙一抹莫测的笑,把她重新拉着坐下来:“你放心,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是戴莎伤的我,等警察来录口供,我也打算如实告诉警察是,我自己不小心伤了自己,和戴莎无关。”
这
戴待彻底不解了:“你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能有什么”顾质深深地凝注着她:“顺利和戴莎离婚,让其他人无理可闹。”
戴待心中的困惑依旧未得到解答,只是未及她继续追问,顾质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拢了拢她的头发:“这里面牵扯的事情有点多,你无需知道。一切都有我。相信我。”
“咳咳”
十分刻意的干咳声在这时响起,项阳打开半扇门,偏着半个脑袋问:“你们两个腻歪好了吗?我可以进去了吗?”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她送回四季风。”顾质对项阳招招手。
项阳看起来十分不满:“你太重色轻友了吧?我还没和你说上话,就赶我走?”
顾质懒得搭理他的故作矫情,转而用轻哄的语气对戴待低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说是低声,其实音量也不小,项阳在一旁一边抖汗毛一边挤眉弄眼。
其实顾质很少在他人面前对她用这种语气,戴待抿抿唇,明白他多半是故意支她走,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好。”
和项阳一起走出病房时,马休在门口站着,像是已经恭候多时。
戴待很想问问他关于戴莎的情况,略一犹豫,还是没有开口。
两人离开后,马休叩门走了进去:“顾总。”
以为他是想问戴莎的事,马休兀自开口道:“我们的律师已经向警局提交了起诉,故意伤人罪,警察明天可能会过来对你采供。你的受伤不轻,律师到时会尽量往重刑争取。戴夫人”
“这个你先别管,我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办。”顾质打断了他,稍一凝,声音有点沉:“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马休愣了愣:“顾总,你是怀疑小少爷不是你的儿子?”
顾质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是不是顾家的,奶奶比他本人更上心,所以早在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确认过。
然而
“我是想搞清楚,戴莎和他之间的关系”
马休再度一愣,看见顾质的眸底凝聚着深沉。
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林银兰的哭闹声:“顾老太太!我求你让我见一见顾质!我求求你!”
顾质的眸子细微一冷,门从外面打开,顾老太太用拐棍指着林银兰对周妈道:“把她给我撵出去!不行就通知医院的保安!”
一转身,见顾质已经醒来坐在床上,顾老太太前一秒还满是恼怒的脸霎时转晴:“孙”
未及她唤出口,林银兰冲了进来:“顾质!顾质!你不能这样对莎莎!你不能这样对莎莎!她是你的妻子啊!她是你的妻子啊!”
顾老太太怒意大盛:“你还敢提?她对我孙儿动刀子的时候,有想过他是她的丈夫吗?!我孙儿的命差点丢在她手里!还有虐待我小曾孙的那笔帐!我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是太爱你了啊!只有你能救她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求求你了!求你不要告她!”林银兰红肿着眼睛,对着顾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往地上磕头。
顾质坐靠在病床上,双手置于腹部的伤口上,半阖着眼,没有吭声。
“拖出去!把她拖出去!”顾老太太的拐棍狠狠地在地上敲
闻言,周妈立即上前想把林银兰拉起来:“戴夫人,你别这样,大家都很难堪。”
见顾质始终无动于衷,林银兰猛地推开周妈,“顾质!你别忘了!当年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们集团早就”
“如果你非要提当年,”顾质缓缓开口,眼中满是冷淡:“当年,你的条件只是要我娶戴莎,这件事,我已经履行承诺了。钱货两讫。”
钱货两讫?
自己的小女儿在他眼中,就是货?
林银兰从地上站起来,收起了方才的哀求:“好,不念旧情,我们就来谈点实际的。你父亲留下的那些旧账呢?的那些股份呢?每一样都足以动摇你们顾家!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你”顾老太太顿时气血上涌。
顾质的神色微凛,却是处变不惊:“有戴莎陪葬,我不介意你试一试。”
林银兰的脸色白了白,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妥协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顾质薄而不动声色的唇些微挑起:“你放心,我没有想狮子大开口,那些旧账,那些股份,我就是想要,怕你可能一时也拿不出来,顶多只是嘴上提一提罢了。”
林银兰的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阴郁。
顾质似有些疲倦:“戴莎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我拿到手,就立即让律师撤诉。”
“又是戴待”林银兰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我应该直接去求她的。好歹我是她母亲,好歹,莎莎是她妹妹”
“戴阿姨。”顾质面无表情,眼中有慑人的精光:“我还愿意叫你一声戴阿姨,完全是看在戴待的面子上。但也是最后一次。她不认你这个母亲,我也没必要对你敬重。请你和戴莎,以后离她远一点,我不想看她因为你们,心情不好。”
“呵呵,呵呵呵。”林银兰自嘲地笑两下,转身往外走:“离婚协议书,我会尽快帮你送到。”
林银兰离开后,病房里是好长一阵子的寂静。
半晌,顾质轻轻地对顾老太太勾了勾唇:“奶奶,现在你对我和戴莎离婚一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顾老太太眸光闪动地看着顾质片刻,手指紧紧地握住拐棍:“魔怔了!你真是为了那个女人魔怔了!”
她总算看出来了!恐怕这次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孙子一手策划的!
“那些把柄呢?那些握在她手里的把柄呢?你就没担心过这样做会把整个毁了吗?!”顾老太太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气得更厉害。
“如果不是已经有所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顾质淡淡道,“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和五年前不一样了,否则你以为刚刚她为什么不继续拿那些东西要挟我?”
看着他眉眼间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顾老太太突然深深地明白过来,或许自己的这个孙子,翅膀真的已经长硬了。
“好,我老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但无论你做什么,我的要求只有一点,别试图拿冒险!别毁了!”
“好。”顾质对视着顾老太太,浅浅地点了点头,黑沉的眸底不动声色地划过细微的波纹。
翌日清晨,戴待提着亲手熬好的鸡汤来医院。
一进门,便见顾质言笑晏晏地坐在床上,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戴待狐疑地走过去,刚把装鸡汤的保温瓶放在床头桌,顾质忽然拉过她的手臂将她的人一带,毫无预兆地覆上她的唇,铺天盖地的热情和温柔,以她不小心碰到了他腹部的伤口而结束。
戴待有点生气,想帮他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顾质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的光泽似要将她吞没:“等等,我和戴莎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