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于关切,她的语气不免透出一分责怪,戴莎心中正窝着康复中心和酒吧里的两顿气,委屈得紧。眼圈一红,用力打落林银兰的手:“出状况就出状况!反正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我早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戴莎的脾气一直就没好过,再加上前段时间出了那些事儿,她的情绪状况更是糟糕到险些在精神病院里出不来。直到她心心念念的手术结束后,心情似乎终于有点恢复。
但出于对她的担心,林银兰私下里吩咐佣人别让她出门。谁曾想她下午竟然趁着大家没注意,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林银兰整颗心就为她悬着,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甚至吩咐管家做好报警的准备。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却是一通脾气,甚至还诅咒她自己。
“你说的什么话!”林银兰心痛得无以复加,捂着胸口,声音禁不住拔高两分:“你想要气死妈妈吗?!”
戴莎的眼泪当即落下:“妈。顾大哥他知道孩子不是我生的了”
林银兰怔了一下,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去找他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戴莎兀自抱着双肩蹲到地上:“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便迟早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尤其戴待还没有死,能挨到今天,林银兰已经很惊讶。眼瞧着女儿到这地步都想不通透。她心中滋味难言,正准备抱住她加以安抚,戴莎却突然笑了:“没关系,他知道了也好,不就是个傻孩子,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笑着一边歪着脑袋,手掌覆上肚子:“我才不会像姐姐那样给他生傻子呢!妈,你说对不对?”
“莎莎”见戴莎依旧魔怔着要给顾质生孩子,林银兰说不出来是恨铁不成钢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半晌得不到林银兰的肯定,戴莎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妈!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林银兰忙不迭应和,把戴莎从地上扶起来:“乖,我们进去吧,你傍晚该喝的药还没喝。我们要好好调理,明天还要去医院复查。”
听到“复查”,戴莎的点又一次被触到。“又复查!要复查到什么时候!手术不是成功了吗?!为什么还要复查!”
“莎莎!”饶是再心疼她,也有被激怒的时候。
这并非小手术,术后的观察和恢复更是重要。准备了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多心血,戴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珍惜,林银兰终于有点压不住怒色。
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大动肝火,戴莎不禁瑟缩了一下,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妈,你也开始嫌弃我讨厌我了,后悔生下我了对不对?”
“你”闻言,林银兰的火气不消也得消,就此作罢,吩咐佣人给戴莎热晚饭。
管家在这时送了个戴莎的包裹进来。本准备按习惯帮她将包裹送到楼上去,戴莎突然警惕地喊住他:“给我!”
接过包裹,瞥见寄件人一栏写着“浦东”的名字,戴莎骇然得手抖。慌慌张张地开始拆包裹。
察觉到异常,林银兰走上前来:“怎么了?”
戴莎恰恰将东西从包裹里取出来,赫然一张黑白的遗照呈现眼前,她当即尖叫着松开手。
林银兰也因为照片上的男人而脸色大变。
这个男人不是当年戴莎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他回来找我报仇了!”戴莎抱住自己缩到餐桌底下。面露恐惧,惊疑未定。
“快把东西给我丢出去烧了!”林银兰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对管家下达命令后,快速走过去拽出戴莎:“怎么回事儿?你瞒了妈妈什么?!”
哪里看不出来,戴莎的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
戴莎沉浸在惊骇之中无法自拔,一边哆嗦,一边语无伦次地兀自喃喃:“他明明死在监狱里了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要威胁我的他死有余辜他死有余辜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点!”林银兰扶住戴莎的双肩:“你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妈妈怎么帮你!”
戴莎被林银兰呵斥得一震,怔怔地盯着林银兰,随即扑进林银兰的怀里,抽抽噎噎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前两天她也收到过一份快递,不过当时里面放的不是浦东的遗照,只留了一张纸条,写着时间和地点,所以她才去的“漾色”。
“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和妈妈商量!”林银兰恨铁不成钢。戴莎和这个浦东之间的事情,她这个母亲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还是她花了不少手段帮她擦的屁股,如今出了岔子,她难道还妄想自己解决不成?!
“我怕妈怎么办?”
浦东狡诈,手环里就是藏着当年要挟她的东西,她见到孙策手上戴着手环,根本没法子不自乱阵脚。如果一切只是巧合倒也罢了,给一笔钱就能解决。可怕就怕,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操纵着这件事。
“那个男人确实已经死了。你别着急,小心入了套。”林银兰帮戴莎擦了擦眼泪:“你不是说那人要你回来等通知交易吗?目前咱们还没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先静观其变。放心,一切都有妈妈在。”
看着林银兰不慌不乱的神色,戴莎不觉稍加安心。
纵然她动不动就耍性子怨恨林银兰带给她这么一个不完整的身体,但要说这个世界上她最依赖最信任的人,也不外乎是自己的母亲。
这就是她的母亲,从小到大都为她披荆斩棘、为她扫除所有不顺心的事情,外表看来只是个身居内宅的豪门贵妇,可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镇定自若,仿佛只要她肯上心,什么困难到了她手里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
“妈”戴莎啜泣着埋进林银兰的怀里。
总算稳下她,林银兰摸了摸戴莎的头发,眸底情绪翻滚。
很早就发现,自己把这个女儿保护得过头了,但已经无法纠正、无法回头。
是她亲手织出的这张网,她狠不下心亲手毁掉,能做的只是哪里破了,她为她补哪里
抵达公寓楼下,戴待打开车门准备自己下去,段禹曾先一步下车绕到她这边,二话不说再度将她拦腰抱起。
戴待有点不自在:“我还是自己走吧。”
段禹曾径直往里走,“我觉得你应该开始慢慢适应。”
戴待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腾不出手,你帮个忙。”段禹曾下颔朝门禁机抬了抬。
戴待立马伸出手指在机器上摁了摁指纹。
段禹曾抱着她继续走着,直至进了电梯,他才接着她刚刚的困惑回答道:“四年多了,我以为你早就习惯我的存在。”
戴待微怔,舔舔干燥的唇:“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情吗?”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段禹曾垂眸看她,状似无奈地叹一口气:“算了。或许是我还不够努力。”
苗条早接到段禹曾的电话,等在公寓门口,一看见他们出电梯便迎上前来:“待待姐!”
对话被打断,戴待没再接口。
进门后,段禹曾将她放在沙发上,脱掉她的袜子后抓起她的脚放到他的腿上,接过苗条准备好的冰袋敷上她的脚踝。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段禹曾就帮她查看过,没有太严重,就是有点肿。
本来经过这一段车程后,疼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眼下冰块乍然一覆上来,这酸爽,戴待下意识地缩脚。
段禹曾似早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手掌快一步握住她的小腿:“忍一会儿吧。”
小腿处的皮肤和他的掌心贴合,传递上来的触感,令戴待再度不自在起来。
对于这种不自在,戴待着实费解。
她不认为自己是在介意和段禹曾的身体接触。
因为这四年间,尤其是她刚被段禹曾救去的那会儿,两人以各自病人和医生的身份,不可避免地有过更加亲密的触碰,早就看淡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层尴尬。
但如果并非介意和段禹曾的身体接触,她又想不通,自己是在矫情什么。
约莫三分钟后,冰袋从她的脚踝上拿开,苗条递了个新的过来,段禹曾接过,再度敷上来。
就这样反复了大概四五次,期间段禹曾少有地沉默,低垂着眼帘似在专注地行使医生的职责。戴待亦安静地看着他坚毅的脸部线条,不自觉地浮现出顾质的脸。
“你这样,今晚就不要去他那里了。”段禹曾拿开最后一次的冰袋,开口建议。
不回去?怎么可以?她和顾质分开的时候,顾质特意强调过她不许留在杜家过夜。
思及此,戴待当即准备摇头,却突地顿了顿。
他只是不允许她留宿杜家,而她现在又不是在杜家。
下午在康复中心的事情
戴莎的话猝然梗上心头,一股子烦躁随之窜了上来。
“好,不去了。”戴待点点头,抬眸看着段禹曾:“恰好有点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今天发生了太多意外,她或许可以利用今晚好好整理整理思绪。
“嗯。”段禹曾应着,手指在她的脚踝处擦揉:“过几个小时还得拿热毛巾给你再敷一敷。”
一旁的苗条,左瞄一眼戴待,右瞅一下段禹曾,取走桌上的冰袋,默默地走开。
给顾质打电话报备时,戴待没有提自己脚崴了,拿苗条出了点事当作借口。
虽说她不是留在杜家过夜,但毕竟还是不回四季风,顾质嘴上并未说什么,但戴待从他沉默的那几秒里嗅出了不高兴。
不过,他终是没有强硬地表示出不同意。
结束通话后,戴待心头不由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