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有小孩童稚的声音唱着一首古老的童谣,声音像是天籁。鼻端有淡淡的食物的清香,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此时在一座简陋的小木屋里,旁边用木柴生着一堆火,上面架着一个铁架,正在煮着美味的食物。 他动了动身子,胸口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他剧烈的咳嗽,无奈地瘫倒在床上。 门口有人走了过来,脚步轻盈,他假装闭上了眼睛。 那人来到他的床前,突然一双纤细的手掌探了探他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穆浩南睁开眼,看到一个清新脱俗的面孔。她脂粉未施,皮肤白晰水润,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似曾相识。 他咳嗽一声,低低地问:“这是哪里?” “一个小渔村,你受了很严重的枪伤,正在发烧。”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穆先生,现在外面很危险,那伙人不会放过你。” “我不怕他们,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甄霓忧伤地说:“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一定盼望你平安回去。养好伤,再走不迟。” 穆浩南此时也是英雄气短,那颗子弹还留在他的身体内,胸口剧痛无比,已经流出脓水。 穆浩南说:“给我找一把刀。” 甄霓从外面拿了一把长约20公分的小刀进来。 穆浩南把刀拿在手里,眼神里流露出痛苦和决绝的神情。 他把刀又交到了甄霓手中,强撑着坐起来说:“你帮我个忙。” “怎么帮。”她不知道他要拿刀做什么。 他解开胸前的血衣,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你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甄霓吓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期期艾艾地说:“取子弹,我可做不到。” 他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注视着她的双眸,镇定地说:“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也不想看到我死。” 甄霓突然有点后悔把他从水底救上来,她这辈子连条鱼都没有杀过,现在叫她拿刀在人肉里取子弹,真的会出人命的。 就像穆浩南说的,子弹不取出来,他一直高烧不退,过不了几天就会死掉。 终究还是心软,这个忙不帮也得帮。 她依照穆浩南的办法,把刀放在火上消毒,在刀口上喷洒渔民家自酿的烧酒。 “不要犹豫,一刀下去,用力把子弹取出来就可以了。” 穆浩南语气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她仍然害怕,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一狠,用力把刀插进他的胸口。 不管他多么痛苦,即使他把嘴唇咬出血来,也是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剧痛。 子弹被取出来,小小的只有豆子般大小,上面还沾着鲜血,差点要了他的命。 甄霓嘴里喝了一口烧酒,对准伤口,快速地喷了上去。 “啊。。。。”穆皓南突然大叫一声,神情扭曲,强烈的痛苦刺激的他大汗淋淋。 在这样僻远的渔村,没有酒精,没有药品,这是最好的消毒方式。 她把干净的衣服撕成条状,给他包扎伤口,小心翼翼,尽量不触碰到伤口。 那一阵疼痛过去,他终于有力气说话,“谢谢你。” 她坦然接受,眼神里有一丝狡黠闪过,“怎么谢,只是嘴上说说。”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活着回去,什么都答应你?” “钱,房子,珠宝可不可以送给我。” 本来以为她与烟火人间那些女孩子不一样,一下子露出本性。这才是她,即使面容单纯如小白兔,也掩盖不了她贪婪的本性。 能用物质报答救命之恩是最好的方式,他点头答应。 甄霓喜形于色,自顾自地说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现实,可是你那么有钱,送我一点不过是拨根汗毛。我再也不想回到烟火人间上班。有了钱,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她想一想,无限憧憬地笑着说:“买名贵的化妆品和好看衣服,去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看看,钱能让我有尊严地活着。” 他苦笑,其实她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贪婪自私的本性也是为生活所迫。比起自己,她算得上是一个好人,起码没有见死不救。 他累极,靠在床头很快睡去。 梦里是一片狰狞的世界,他在没有人的荒原上奔跑,周围是一片死迹,头顶的枪声传来,他已没有退路。他不想再杀戮,双手已沾满鲜血,逃亡的恐惧让他生不如死。前面是万丈深渊,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他坠入无间地狱。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满海边的木屋,窗外有野鸟飞过的轻吟,耳边传来海水拍打沙滩的轻响,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祥和。 穆浩南睡了一夜后,精神好了许多,伤口已开始结痂,慢慢就会痊愈。 他睁开眼,看见床前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衣衫破烂,正在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头。 小男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咧嘴笑了,“叔叔,你醒了。” 他起身,坐在床沿,低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巴托。”小男孩说完,转身飞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男孩又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手拿食物的甄霓。 “你醒了,来吃早饭吧!” 她把一碗鱼汤米线放在桌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几乎是狼吞虎咽,普通的鱼汤面竟是如此美味,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小男孩躲在甄霓的身后,嘻嘻地看着他笑,大拇指仍旧放进嘴里吸吮,这里个缺爱的孩子。 早饭过后,甄霓洗了碗在院子里和巴托玩耍,穆皓南坐在阳光下看远处的一个老奶奶修补鱼网。 甄霓告诉他这户人家只有老奶奶和巴托祖孙俩生活,老奶奶的父辈早年从云南边境来到这里,靠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在这里繁衍生息。 她们靠打渔为生,屋后种了一小块地青菜,生活过得很拮据。 巴托的父母在他出生后就去大城市打工,爸爸后来在外面染上了毒/瘾,二年前吸//毒过量去世了。母亲去仰光给有钱人家当保姆,就再也没有回来。 巴托很可怜,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时常站在门口守望村口的方向,等着他的母亲回来。 甄霓一有空就帮着老奶奶晒鱼,劈柴,他们在老奶奶家吃喝,不帮着干点活,觉得很过意不去。 穆浩南的伤势慢慢痊愈,伤口不再疼了。 他把院子里坏了的桌椅,用钉子维修完好,门窗也用结实的木头重新加固。家里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下子变的很不一样。 唯一让甄霓不能适应的是这里没法洗澡,巴托家条件简陋,连个浴室也没有。平时他们都是拿个桶接满水,用帘子一遮,就着桶里的水洗身子。 甄霓想洗澡,只有半夜跑到海边,在水里游个来回。 那天晚上她睡不着,想去外面走走。院子里突然听到阵阵水的哗哗声。悄悄躲在门背后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洗澡。 朦胧的月光下,男人精壮的身体伟岸有力,手臂肌肉结实,腹部的人鱼线分明,训练的没有一丝赘肉,平坦结实。还有传说中的公狗腰,男人身体由内而外的性/感迎面而来。 她脸颊发热,想离开又忍不住驻足停留。 穆皓南将桶里的水迎头浇下,晶莹的水珠在他身体上闪闪发亮。他用毛巾抹一把脸,擦身上的水珠,非常性/感,和以前看到的他很不一样。 她悄悄地离开,走到外面,仍然面红耳赤,脑海里他裸露的身体挥之不去。 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反省,自己怎么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一定是在这个渔村太寂寞,又没有别的年轻的男人可供她调戏,于是看到他的身体就荷尔蒙失调,血液加速。 更可笑的是老奶奶以为他们是夫妻,安排他们睡一个木屋。甄霓吓得赶紧解释,说那是我老板,我只和他的钱有关系,和人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家里简陋,唯一一个大房间给了穆浩南养伤居住,甄霓只得在房间的另一边支一张单人木板床,勉强睡觉。 晚上巴托会从奶奶房间里跑出来,爬到甄霓的床上和她睡。她和巴托已经建立熟悉的感情,他也对她渐渐依赖。 也许是母亲不在身边,巴托特别喜欢和年轻的她在一起玩耍,有时会撒娇地要她抱抱,出去时紧拽住她的衣角,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那是来自对母亲的依恋,甄霓看着小小的巴托眼里最原始的渴望,有时特别心酸。 巴托晚上睡觉前,总是缠着甄霓唱歌给他听,他说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是哼着歌,轻轻啪着他的被子哄他入睡。 可是他才五岁,那么小的事怎么会记得,不过她看着他眼睛里的渴望,实在不忍心拒绝,即使五音不全,也把记忆中唯一一首会唱的儿歌,唱给他听。 她轻轻哼唱:“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他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他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他妈妈,我做他爸爸,永远爱着他。。。。。。。” 巴托已经在她怀里睡着,她唱到后面,鼻子发酸,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此时她才觉得这首歌是她听过的最悲伤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