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药物,还有肾上腺素的作用,如果没有做任何处理的话,你可能早就失去意识了。”
听了温柔的解释,苏小小短促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抱歉,我们只能根据救治可能性,决定先后顺序。”
“所以,是我伤得太重了?”
“对不起。”
“为什么都要和我说对不起啊我我才刚被抛弃呢,现在我又要死了?就这么轻易的?什么嘛,那我真的是,一无是处啊”苏小小呵呵呵呵笑了好一阵,模糊的视线里。穆寒时和白念生都走了上来,她看看温柔,又看看他们,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都不笑呢?难道不觉得我是个笑话吗?”
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小,你不是笑话。我们不会笑你的。”
苏小小想躲却躲不开,小脾气上来了,口吻不知道是嫌弃还是撒娇,“医生姐姐,你把我刘海弄乱了啊那条疤,很丑的。”
白念生却抚上了她的伤疤,一边摩挲,一边摇了摇头说:“不会,一点也不丑。”
苏小小呆了一下,嘴巴旋即圈成了一个“”型。
她想不到这个面冷的帅哥医生,竟然会做出这么温暖的举动,而且,他的声音实在太有说服力了,让她想不相信都难。
苏小小这会一点也不觉得白念生讨厌了,她朝他咧开嘴,笑笑。
穆寒时从兜里掏出一颗太妃糖,塞进了苏小小的手心。
“啊?什么东西?”
男人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健忘有些无语。他提醒道:“喜糖。”
苏小小这才恍然,点点头,“谢谢。”
她想了想,小声地提出请求,“我我可以现在吃吗?我想现在吃”
“好,我给你剥。”
温柔说着,将那层亮闪闪的糖纸剥下,她看苏小小一直盯着看,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于是把糖纸重新塞回她的手心。
“来,张嘴。”
“啊”
苏小小将那颗奶白色的糖含在舌尖。
“真甜啊”她津津有味地感叹道,像是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糖一般。也就过了五六秒的时间吧,她忽然说,“医生姐姐,你们开始吧。”
温柔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用力咬紧牙齿,点头,“好。”
“不要!不要啊!小小!你不要”
童倩的情绪再一次失控。
刚才她只是因为担心而不断呼唤着林俊的名字,而此刻,她是想阻止苏小小,晃动着身子将手伸了出去,温柔让她不要动,这样会伤及血管,她也不听,于是白念生当即给她输入了镇定剂。
童倩上一秒还狂躁不安,下一秒,彻底昏睡了过去。
穆寒时立刻站起身指挥。
“这里清扫干净!还有这里,空出足够的空间!担架准备好,林先生和苏女士还要插管”
温柔在前端托着苏小小的下巴,白念生在后面稳定她的上半身,然后他们示意消防队员,“向上抬吧。三、二、一!”
倒数结束那一刻,苏小小瘦弱的身躯被从滑雪板上猛然拔高,肉体剥离的声音是那样清晰,那样可怕,叫人毛骨悚然。
鲜血哗啦啦地顺着早已被染红的滑雪板疯淌,那些血,仿佛是从苏小小的脸上直接抽出来的一样,因为她的面色已经白到近乎透明了。
她痛啊,痛得想立刻就死掉,然而滑雪板才被切到三分之一。
苏小小悬在最上面,睫毛一颤一颤的,她看着童倩泪痕交错的脸,又痛苦,又绝望地撑起一抹笑容。
“虽然虽然这一刻感觉很不真、真实”
每说一个字。苏小小都要花上很大的力气,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可她咬牙坚持着,“但但是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不管你怎、怎么想,我都会一直保护你”
切割机的噪音早已盖过了她的话音,但苏小小知道,再不说,她就发不出声音了。
“童阿姨,我长这么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喜欢过谁,我真的很感激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请你一定要好好的”
“因为因为我怕今后没有机会了,哪怕你不喜欢听,我也想叫你一声妈妈”
滑雪板,终于在此刻被整块切断。
苏小小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已经用尽了一般,她的嘴唇还保持着喊“妈妈”的形状,但是眼睛,却没有睁开。
“担架!”
消防队员立刻将担架送上。
“一口气把人抬起来!”
众人合力,将苏小小放置在担架上,运到刚才清出来的空地上。
穆寒时连忙俯身查看林俊的情况,果然,又出现双侧瞳孔不等大了。
“马上送他去医院!”
然后穆寒时回过身,对着白念生说:“帮我看着她。”
白念生正在给童倩清理伤口,闻言愣了一瞬,抬眸对上穆寒时恳切的眼神,他又望向正在专注抢救苏小小的温柔,最终点了点头。
穆寒时道完谢后不敢再耽搁,赶紧追上林俊的担架。
苏小小身下的担架已经完全湿透了,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温柔戴上无菌手套之后,直接取过护士手中的手术刀,“马上开胸,截断她的主动脉!”
等到白念生回来。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现场的救援工作还没有结束,他不能在温柔这边停留太久。
温柔还蹲在原位,给苏小小进行着心脏按摩,监护仪器上,心跳的频率稳定在一个很低的数值。
白念生叹了口气,朝她走过去。
温柔像是后背长了眼睛,没回头就问:“白老师吗?”
“嗯。”
“什么事?”
“外面好像快要下雨了,有气流的话,直升机不能飞,这边结束之后,如果直升机不飞了,你就乘城际巴士回来。”
“好的。”
她这么应了一声。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双手还是机械地挤压着苏小小的心脏。
白念生担心温柔出门没有带钱,将十元现金塞进了她的口袋。
“谢谢。”
温柔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侧了一下,让护士帮着擦掉她脸上的汗。
监护仪器上的数值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白念生忽然摁住了温柔的手,她眉头一蹙,下意识想挣,但无奈力道不够。
停止心脏按摩的第三秒,仪器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响。
然后,曲线变成一条直线,数值也从原先的二十几,一下子跳为了“0”!
白念生看了一眼手表,平缓的声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死亡时间,上午十点二十八分。”
苏小小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是温柔一直自欺欺人地靠着手动按摩心脏,让监护仪读出她的心跳而已。
他如果不制止,她大概会一直这样按下去,但是,她能按一辈子吗?
救不回来的人,就是救不回来了。
有这个时间和体力,还不如去抢救别的患者。
医生的世界,就是这么的现实而残酷
直到白念生的脚步声远去,温柔才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将双手,从苏小小被切开的胸腔里,慢慢、慢慢地伸了出来。
女孩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灯光将她的面容照耀得圣洁无比,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手心,还捏着一张亮闪闪的糖纸,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有意识地护着,竟然一点都没有染上血污。
护士正在默默地收拾急救工具,忽然听见温柔对她说,“给我针和线。”
“诶?”
“至少,给她留一具完整的遗体。”
温柔做完缝合之后。走出地铁站,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
想到白念生让她坐城际巴士回去,温柔拿着钱,去站台买了一张票。
市到南城的城际巴士班次非常多,温柔没等几分钟,车子就来了。
温柔上了车,向司机出示车票。
车上还有空座,温柔目不斜视,像是一缕幽魂一般朝着车厢内部走去。
人们一见温柔这样的穿着,还有脸上的汗渍以及血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做了什么事。对着她,瞬间肃然起敬起来。
有几个原本坐姿挺不雅的男人,也将伸出座位的脚默默收了回去,给温柔让出了一条比较宽敞畅通的路。
她却浑然未觉,坐下之后,看着车窗外面苍茫的雨幕,呆呆的,静静的,像是灵魂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