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焱腾的一下站起来,拳头捏的嘎吱响,那脸上一看就是山雨欲来的样儿。
真的站起来,聂焱的个子比元彰要高一些,气势上,聂焱更胜一筹。
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的时刻,元宵突然哭了起来,哇哇大哭,根本不像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倒是跟安安类似。
她一哭。
元彰的这股气就先去了,急急忙忙的坐下哄,“宝宝别怕!不哭,不哭!”
情绪转换的太快,元彰的表情有些狰狞。
梁柔伸手拉了拉聂焱的袖口,让聂焱也别再跟下一刻就要跟人干架一样的姿势。
聂焱不肯就这么放过去,他沉重的说:“六哥,我今天还叫你一声六哥。但是如果往后,你再说这样的话,在做那样的事,我聂焱也不是任人捏的软蛋,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你别说我不讲兄弟情面。”
说完聂焱就扯着梁柔站起来往外走了。
身后,元霄的哭声更大了。
从店里出来,童萱跟保镖、厨师,都在外面候着。
见到聂焱出来,童萱第一个站了出来,很严肃的说:“元总没发话,你们不能走。”
可真是勇气可嘉。
这会儿的聂焱,就跟发怒的公牛没区别。
聂焱一把撕住童萱的领子,“你该庆幸,我从不对女人动手!滚!”
他手一挥,童萱就被甩了出去。
幸好被保镖接住了。
聂焱带着梁柔走,来的时候,坐的的车是元彰准备好了的,所以他们没上车,而是沿着街,步行离开。
走出很远,梁柔一直垂着头。
她其实被刚才元彰的刺到了,虽然一直很想说服自己,她不比别人差,但是现实摆在眼前,她就是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
若是聂焱真的因为她不能回家。
这对梁柔来说,可就是大罪过了。
她想着,该怎么跟聂焱说呢?
聂焱气过一阵,也就缓过来了,这才想起一直被他拽着的梁柔。他刚才怒火太盛,手劲没控制,这会儿一看,梁柔点手腕都被他攥青了。
放开手,聂焱问:“想什么呢?”
梁柔找不到委婉的说法,只能实话实说,“你其实不用顾忌我,别管我了。你回家吧。”
聂焱好容易压下去的气又蒸腾了起来。
“哦?”他有些阴阳怪气的,“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打算怎么办?就凭你自己,能上得起学?能养的活安安?”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直面自己的困境,还是让人无法承受。
梁柔想哭,却生生忍住,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抖,“你别看不起人。我从前能自己打工供我弟弟,现在,我也能自己打工养大孩子。不用你来可怜我!”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丧气。
当年她大学辍学,出来打工挣钱供梁辛上学。那时候是真的辛苦,每天都打好几份工。忙的脚不沾地,昏天黑地的挣钱。
过去跟现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虽然都是挣钱,可是梁辛那时已经高中,根本不用梁柔操心。她只用放开手脚去挣钱就是了。现在不一样,安安才多大,离不开人照顾,她想要跟过去似得,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毫无牵挂的跑去打工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者,她结婚后,虽然吃了很多的委屈,但是在唐家,总归是不用起早贪黑的工作。
人真的是从俭到奢易,从奢入俭难。
过惯了安稳的生活,让她再像从前那样忙碌,真的不是很容易。
这都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却不能成为她自哀自怜的理由。
聂焱,不欠她的。
其实聂焱自己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
人在艰难的时候,反而更重面子。就跟他一样,刚才元彰说他何至于去求人,戳中的也正是他的面子。如果是他事业最红火,最嚣张的时候,他当然不用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要这样做,可不就是因为,他弱么!
他自己被人戳了软肋,发了脾气。
转头出来,就戳梁柔的软肋。
实在是过份。
尤其是听了梁柔说的不用可怜我这样的话,他更是感同身受似得。他其实刚才心里也想对元彰说,不用这么事事替我操心,不用你可怜我。
只是他是男人,他说不出。
聂焱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放不下梁柔。
看到她,他就像是看到了某一面的自己一样。身处绝境,靠着自己在奋力的挣扎。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希望能帮她一点,也希望自己,能得到救赎。
聂焱语气带着些释然,“不是可怜。”他真的不是可怜她。
不过,感同身受的话,聂焱没有跟梁柔说。
他只是劝着,“我敢跟你打赌,你现在要抱着安安走,齐奶奶能跟你拼命。而且,你要打工,也不是不行,可是现在你能靠着年轻干些体力活,老了怎么办?安安才一岁,将来会长成漂亮的女孩子,你要是能力不够,护不住她,你要她往后怎么活?别跟好处硬顶着,好好去上学。”
梁柔反应很快,“你说我,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怕聂焱听不明白,她接着说:“我听刚才元彰的意思,你要是回家了,就不用在这么求人喝酒了!那不是挺好的,你为什么要跟好处顶着干?”
聂焱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最终只能胡搅蛮缠,“我是男人!”
这话,让梁柔怎么回?
男人女人,永久都争不出所以然儿的话题。
梁柔特别无奈,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她不能拒绝,是因为她无力拒绝。她要是现在还能有别的出路,绝不会愿意带着孩子住在聂焱家。
她太弱了。
人在过于弱小的时候,是没有选择权的。
而聂焱并不是,他,还有选择,还有能靠着自己拼出来的一条路。
两人相对无言之后,聂焱突然说:“我饿死了。”
这一天,梁柔就给他喝了些粥,虽然次数不少,可是粥这种东西,在聂焱看来,也就是两泡尿就解决掉的东西。
刚才的牛排他一口没吃。
这会儿饿的胃痉挛。
梁柔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着她的生活,“那我们找家饭馆吃饭。”
主题餐厅,开在临海大学附近,学生密集的地方。想也清楚,那样的店,主要的针对人群,就是学生党。
聂焱跟梁柔一路找吃的。
可真是酷刑啊。
早些年大学附近就已经被烧烤、臭豆腐以及各式各样的小吃占据。就算临海市这样地处最南边的沿海城市,也是如此。烧烤上撒了大把的辣椒面,闻着香,吃着爽。再者就是铁板鱿鱼,最让人垂涎欲滴的还有各种辣炒海鲜。
这是内陆城市不具备的优势。
临海就是海鲜多,价格也便宜,所以各式各样的辣炒海鲜,真是诱人死了。
聂焱想吃。
他都吃了一天的粥了,嘴里都淡出鸟来。
最终,梁柔是选择了一家海鲜店,不过是汽蒸的。而且考虑到海鲜是发物,所以,也没让聂焱吃。梁柔吃了蒸锅里的海鲜,而聂焱,用下面蒸海鲜遗留下来的水,熬粥喝。
“让你解馋啊,海鲜粥!”
p!
聂焱翻白眼,海鲜粥里有肉的好吗?哪有他这样喝着海鲜水熬的粥,说自己在吃海鲜粥的。
又是白粥!
梁柔就看着聂焱将一碗粥,吃出苦大仇深的狠劲来。
实在是熬不住他那种恶狠狠的吃法,梁柔妥协,“要不然,你吃一口虾?”
这会才说。
晚了!
聂焱头一甩,“不吃!”
不吃就不吃。
梁柔快速的把虾子去壳,沾着调料碟吃了。
吃饱喝足单指梁柔,人就有些懒洋洋的。
走出海鲜店,梁柔跟身边的学生擦肩而过,听他们说着学校里的事。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色来,不怎么高兴没吃饱的聂焱说,“你不是下周就要去医学院报道,很快你也是其中一员了。”
梁柔一下子就没了羡慕,反而露出愁容。
她离开学校很久了。
不知道再回去,还能不能适应的了。
梁柔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她报名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需要在一个月后,进行一次考试。
大一的课程基本都是比较基础的,说白了,就是需要背的比较多。专业知识方面的并不多,她当年大二休学,现在就要从大二开始上。那么大一的内容,就需要再考她一次。
没有哪个学校,是随随便便让人回来重新上学的。
如今系主任也不是当年梁柔上学时的了,而是赵湘。
赵湘这个名字,在梁柔心中简直如雷贯耳。
当年梁柔上学的时候,系主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医生,自己体力不行了,上不了手术台了,所以到医科大来做老师,当系主任。
当年的系主任最自豪的事情,就是他培养出了赵湘。
在临海市,赵湘是神外科的第一刀。就是在全国,赵湘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当年有小道消息说,首都里某个大人物开刀,都是特意来临海市请了赵湘去给做的。
按理说,现在赵湘应该才五十多岁,正是医生最黄金的年龄。
可是她却放弃了继续站在手术台上的机会,来了医科大教学。也就成了现在,坐在梁柔面前的系主任。
赵湘非常严肃,是典型的女医生模样,带着眼镜,冰冷斯文,“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几年国家在这方面政策很好,希望帮助辍学的贫困生获得一线生机。不过咱们科系情况特殊,如果你的专业知识不过关,放你出去就等于杀人。所以,考试势在必行,不仅要考,对你的要求还会更高一些。如果你考不过,我会给你联系理论学科,让你转系,去学些理论知识搞研究吧。”
这话太打击人了。
梁柔只能保证,“我会努力,不让您失望的。”
这可是赵湘。
能跟着她学习,是梁柔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她怎么可能放弃,跑去学什么理论知识。学医的人,最终极的目标就是要治病救人,一辈子做办公室,那还有什么意义。
赵湘也没鼓励梁柔,只说:“我看你表现。”
这下子,梁柔就进入了学习的地狱模式,她真是恨不能连觉都不睡了,势要把当年的知识都捡起来。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不说现在的脑子能不能跟当年相比,就是环境也跟当年不同。
当年她一心只读书,如今还有孩子要顾,总免不了分心。
梁柔简直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抱着安安哄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书在念。安安学会了新的词,“挠刘。”
看书看魔怔了的梁柔很认真的纠正,“是脑瘤,不是挠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