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1 / 1)师兄,别来无恙首页

西塘这场雪下了整个白天,入夜后彻底停下,并没有人去扫雪,因此雪地在夜空下发出莹莹的光。    朱砂从未在隆冬时节外出游玩过,往年的这个时候,她不是在上学,就是在上班,若不是苏礼铮的劝说,她绝不会想到此时跑来一个古镇休假。    偏巧又下了场大雪,朱砂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一场雪了。    从上大学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上了一条贼船,这条船永不停歇的开,他们这些船员必须日以继夜又夜以继日的忙碌,知道他们力竭而亡。    虽然这种必须不大恰当,但朱砂打从心底里认为,这就是当前医疗界的惨烈现状。    可是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只好咬牙坚持下去,更何况某种程度上她还属于关系户,于是只好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若不是这次难得的休假让她喘了口气,她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忙忙碌碌周而复始的又过了将近一年。    “你端着饭出来做什么,都冷了,回去罢。”苏礼铮从屋里出来,看见她果然抱着饭碗在门口站着发呆,不由得有些叹气。    这样冷的天,要是吃了冷饭冷菜肚子疼,那么怎么办才好呢,她又这样娇气。    朱砂被他叫回了神,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半碗饭,又回头看了眼背后站着的苏礼铮,撞上他脸孔上的无奈和担心,突然就落出泪来。    苏礼铮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得慌了手脚,“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爷爷!”朱砂泪眼朦胧,已经认不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只是遵从内心突然出现的欲望往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去。    木制的饭碗啪的掉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她整个人就这样闭着眼往一旁扑,苏礼铮忙一步上前,稳稳的把人接住了。    他半搂半抱的将朱砂带离原地,然后拍着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苏礼铮就这样沉默着,这时他才发现,朱砂的哭泣是无声的。    他想起朱昭平去世之前的朱砂,天天都在笑,如同他还未病倒时那样,直到他让苏礼铮摸雀啄脉,那根稻草终于压倒了她。    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也太久了,苏礼铮知道她脾气倔强,人家说她是关系户,她就一定要做得比别人好,朱昭平怕自己走后没人一直照顾她,她就处处想告诉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    苏礼铮心头涌现出一丝心疼,忽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早知会让她在同事中被议论,当初他就不该……    “容容,乖,别哭了。”他扶着她的背,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朱昭平和朱南对朱砂讲话时的语气。    怀里的人有片刻的僵硬,随即猛地推开他,“苏礼铮,不准你装爷爷来哄我!”    “……哦。”苏礼铮双手半张开,还维持着刚才安慰她的姿势,看了半晌才应道。    朱砂抽了抽鼻子,低下头去,低声对着他道:“谢谢你,可是……你不用这样麻烦的……”    她话到这里又猛地打住,抬头匆匆瞥了眼苏礼铮又地下去,嘴唇紧紧抿着,仿佛有些懊丧。    “你是觉得我太大题小做了?”苏礼铮仿佛明白她的真实想法,收起手动了动腿找到更舒服的姿势,“你觉得我太把爷爷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觉得我管得太多了么?    苏礼铮不无惆怅的想,视线一低就落在了朱砂毛茸茸的发顶上,他忽然就叹了口气,将手落在了她的头上,“小师妹啊……”    朱砂抬头看他,不知为什么没有躲开他的手。    “我只是想……”苏礼铮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在廊沿下的灯光里显得温暖而柔和,“他爱你逾命,你好好的他才能走的放心,我也能不辜负他多年的教养之恩。”    而且,我看着你长大,就算你如何不喜欢我,在我心里,你也是家人啊,我又如何能对你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苏礼铮抿了抿唇,在心里把想说的话补充完整,然后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朱砂怔怔的和他对视,半晌撅了撅嘴问道:“……那、那我以后找男朋友真的要给你看过么?”    语气有些委屈,苏礼铮终于笑了起来,却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师傅这句话我倒是不当真的。”    见朱砂有些疑惑的看过来,他点点头道:“师父是怕你受欺负,可是朱砂,在你成年独立之后,在寻找人生伴侣这件事上,父母都只能提建议而不能下决定,更何况我,人生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责任或后果就也是你的。”    朱砂点了点头,面上浮上一丝戏谑来,“你是不想管我了罢,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要是我跟你说,孩子你找男朋友要给我把关哦我说行才可以,这绝对是我想控制你。”苏礼铮也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愣了愣,飞快的收回了手,有些抱歉的看着她,心里为自己的过于放松暗自懊恼。    这是他们最靠近的一次,仿佛没有任何隔阂与距离,可是他知道,下一秒,朱砂也许就要跳起来了,为他的逾越。    然而并没有,他料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朱砂只是愣了愣,却没有排斥他的动作,而是嘟囔了句:“这不是苏礼铮,我认识的苏礼铮不会灌鸡汤,还是毒鸡汤。”    然后就跑回了屋里,又噔噔噔的跑上楼,大声喊:“小徐,开开门,我是小姨!”    反倒是苏礼铮怔住,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内心慢慢就有种类似于欣慰的情绪蔓延开来。    哎呀,我家小师妹可算长大了,懂得原谅我了呢!    有那么一瞬间,苏礼铮简直要在原地转圈,好像很多年前弄丢了朱砂胸针的事终于得到了她的原谅,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件事终于被她放过,而他所有有目的或无目的的对她的好,也终于有了最好的回馈。    “阿铮,你站在外面吃西北风啊?”夏岚薇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地上打翻的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夭寿啦,你居然打翻了碗,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扫干净!”    苏礼铮慑于她一贯管教徐魏的威严,连忙弯腰捡起碗来,辩解道:“是朱砂不小心……”    “肯定是你欺负她了才打翻的,人家好好出来看个雪,你来招她做什么?”夏岚薇不由分说的将责任划归苏礼铮。    苏礼铮还要强辩,“我没有……”    夏岚薇凤目圆睁,一手叉腰一手指地,“扫地!”    苏礼铮立即闭上嘴巴,连忙去找扫帚,等夏岚薇又回了屋,徐魏才悄悄出现,小声道:“你看看你看看,结了婚女神就变这样了,你还是别结了,省得朱砂痣变蚊子血。”    “你这话我告诉阿薇去?”苏礼铮眯了眯眼,回头望着徐魏冷哼了句,别以为他没听出来他话里头的幸灾乐祸。    等他收拾好地面回去,徐魏又叫住了他,“阿铮,隔了两条街的豆腐西施家阿公……”    他说了一连串的定语,又顿了顿,看见苏礼铮正眯着眼看过来,目光似冷箭让他抖了抖,忙继续道:“她家阿公在路边摊买了些铁皮石斛,很便宜,觉得像假的,知道你过来了,想问你方不方便帮忙看看。”    苏礼铮第一年来时偶然遇到路上有人晕倒,他及时进行了心肺复苏,又有徐魏和夏岚薇给他扬名,小镇其实真的很小,很快就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以及他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    会有这样的电话打来,其实并不奇怪,苏礼铮也并不排斥做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    他答应了下来,想叫朱砂也下来看看,便上楼去找她。    客栈的二楼中央以隔断隔开了自住和客用两个区域,苏礼铮绕过隔断,一眼就看见了正和小徐挤在一起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泡沫剧的朱砂,小宝正在他们脚边爬来爬去。    他不由得莞尔,看来她在这里适应得很快,才来了两天就已经如鱼得水了。    “小师妹,你跟我下楼一下。”苏礼铮不得不打断那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    朱砂含着块薯片回头,笑得粉红扑扑的脸上表情有些茫茫然,“……怎么了?”    苏礼铮笑了笑,道:“带你去看看一个铁皮石斛是真还是假,学了这么多本事,要用才不会荒废。”    他们都一样,学药的本领是在盛和堂得到的,那里都是真药好药,甚至不乏难得的名贵之品,却很少会遇到假药坏药,有时就会不小心被蒙蔽。    就像与人交往,身边都是好人,突然遇到坏人,就可能分辨不清。    朱砂有些不情愿,可念着两人关系刚有了极大的好转,不欲此时惹他不快,便点头应是,伸腿将爬远了的小宝捞回来,然后起身跟着苏礼铮下楼。    下楼前还不忘说道:“小徐你给我留点薯片啊,我一会儿就上来。”    其实真假铁皮石斛并不难分辨。一看真品枫斗因其含较高的糖份,色泽会偏深些,会呈现黄绿色,若是经过打蜡处理的,则有反光现象。而用报纸灰搓的石斛用手就可以摸出来,在手指上就会留下灰迹;二闻,正品枫斗会发出淡淡的草香味,而不是其他的异味;三拉,将枫斗从中间的位置往两边拉,一般含糖比较高的话,只要轻轻一拉,就会从中间断裂,拉得很长也没有断的迹象则可以判定为假货;四尝,看似一棵草,嚼时一粒糖的特点并非没有道理。    而还有一点,朱砂对着苏礼铮认真的背书:“还有价格,以现在的市场行情,价格偏低的都要小心,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嘛。”    苏礼铮笑着点点头,神色间很是赞许,只可惜豆腐西施家老阿公是真的被假货的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