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确定下来,小梅和玉英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事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不欢而散?小梅更是忧心忡忡:如果这事不成功,她回家如何向大生交代?向两家父母说明?如何面对重病在身、亟待手术费的儿子玉郎?她几乎有些忍耐不住了。他们回到住处,进了门,小梅往沙发一坐,气呼呼地说:
“这些大老板,嘴说得好听,大气,做起事来也这么抠门!不是说好一百万吗?他今天怎么又反悔了?不答应了?”她看着玉英这么问道。
“也没有确定一百万,你没有来,他没有见到人,也不知道中不中意,怎么好确定?我只是说可以争取到一百万。”玉英解释。
“我今天不是来了吗?他不是实实在在看到人了吗?我看他的意思,你的意思,不是都很满意吗?为什么还不能确定下来?他到底什么意思?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真叫人费解!”小梅满腹火气和疑问。
“我以为他看了你是很满意的:你的长相、身材、发型、服装,都无可挑剔;从他对你的称赞,看你的眼神,都可以看得出来。问题是你后来的话说得有些太着急了,咄咄逼人,叫他觉得你对他有些不够尊重,甚至有些叫他下不了台——你要知道,这些有钱人,既爱钱,更爱脸面。”玉英分析说。
“我不是咄咄逼人,我是着急。我看你提议要喝庆功酒了,钱的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我能不着急吗?”小梅道出着急的原因来。
“你也太着急了,喝了酒就不能谈钱的问题了吗?只要还没有跟他床,就能谈。退一步,就是了床,怀了孕,也还能谈,而且更好谈。”
“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现在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救我的儿子,急需要钱,钱的问题谈不好,我决不会跟他床的。”小梅坚决地说。
玉英起身倒了杯开水递给小梅说:
“别着急,事情还没有确定,还有回旋的余地,慢慢来。先喝杯开水,压压火气,好事多磨嘛。你看张老板多有经验,尽管你剑拔弩张,咄咄逼人,人家不慌不忙,满面笑容,只说让他好好想想,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既不推辞,也不答应。这才叫城府,经验,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和态度。你着急有什么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学着点。”
小梅接过茶杯说:“他这一套,我是学不来。咱是农村人,喜欢直来直往。种庄稼,下了工本,就希望有收获。人看好了,情况也了解了,同情,帮助,都说了,就是不肯出价钱,这叫什么?不真诚。他要是说个具体数字出来,我也好确定该不该、能不能答应他。尽在外面绕弯子,打踅子,说些不热不凉、无关痛痒的话,叫我捉摸不透,摸不着底,能不叫人发火吗?”
“有话当然应该说,但不是你那样说法。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婉转一些吗?柔和一些吗?动情一些吗?要能打动他的虚荣心,提高他的自尊心,叫他自觉自愿说出具体数字来,觉得说少了不好,有失身份,尽量多说一些,说高一些,才够体面,才符合身份;而不是逼迫人家说出来,让他觉得你是乘机敲诈他,只考虑你自己的心情和利益,一点不考虑他的心情和尊严。古语说,以柔克刚,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个道理。”
小梅认真想想玉英的话,含义深刻,觉得是对付张敬业这种人的好办法。她和张敬业交往多年,摸透了他的心思和脾气,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怎样抬高他的虚荣心和自尊心,自觉自愿往外掏钱。于是她说: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依你看,我应该怎么说才能感动他,才能让他答应我想要的数目来?”
“你终于开窍了。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心态,别总以为你年轻貌美,他年老无子,是他有求于你。你应该看到,他虽然急于借腹生子,但是他有钱,他可以有许多选择;你急于给玉郎筹集手术费,已经卖尽家产,借尽亲友,走投无路,也许他是拯救玉郎生命的唯一指望,想办法让他掏钱,你能这么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梅听了不觉黯然落泪,心想,我这么年轻,他那么老迈,我还要向他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真是下作!但想及筹钱不易,只好说:“你说的也是实情。我所以背着大生和家人、编造谎言来到广州,一是决意救我儿子性命,一是筹集手术费已经山穷水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说吧,我该怎么做?都听你的。”
“那好,我就说了。依我看,有两种方法可行:一是乞怜;多说说玉郎的病情怎么严重,怎么急需手术,手术费怎么昂贵,你家庭经济情况怎么不好,家乡还不富裕,借钱怎么艰难,为了救儿子,家里怎么把家电、家具、首饰都卖了,还是筹措不够,缺口巨大,等等。他不是慈善家吗?要引动他的同情感和怜悯心,让他感觉不尽力救助一个生命垂危的白血病患儿,与他慈善家的身份不符,不掏钱救助,就会名誉受损,良心受谴责,而后就不得不大把掏钱出来。二是捧他、吹他,奉承他;说他如何富有,公司如何兴旺发达,声誉如何好,他如何有善心,仗义疏财,出手阔绰,向福利院、敬老院、贫困地区捐款多,获得荣誉多,极力满足他的虚荣心,叫他给少了觉得拿不出手,与他企业家、慈善家的身份不符,这样就达到目的了。”玉英滔滔不绝地说出她的乞款办法来。
小梅听了,认真想想,这样的话,这种方法,自己实在难于出口,难于实行,连忙摆手止住她:
“玉英,你不要说了,这样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我是老实本分人,只能实事求是、据理而争。我以为,有付出,就应该有所回报。我背着丈夫和家人,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就应该有同样大的回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而无须乞怜,像个讨饭婆子一样;更不能虚情假意地哄人骗人。”
“这怎么是哄人骗人?这是说话的艺术,技巧。你没听人说吗,话是开山斧,又说滴水穿石,柔能克刚,这些话大有道理。钱在人家口袋里,你能感动他,叫他心甘情愿地掏给你,那才叫本事。你以为他看中你了,你就掌握了事情的主动权,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做什么?你错了,事情的主动权仍然在人家手里。”
“这是为什么?”小梅有些困惑不解。
“道理很简单,有钱就有主动权。你想,难道这世界就你一个是美女,让他看中了?不是,美女如云,多得很,他可以同时看中许多美女,要谁,不要谁,全凭谁能打动他,叫他舒心,高兴;因为你们并没有感情基础,利害关系,让他非要你不可,离开你就不行。难道这世就你一家困难,需要帮助?不是,需要帮助的人家多得很,他可以帮助你,也可以不帮助你,帮助他,同样获得名誉,只在他愿意,凭他的感觉;因为你们并不是亲戚,国家也没有发文,非帮助你不可。难道就我一个能给他介绍美女?不是,能给他介绍美女的人有的是,只要他肯……”玉英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肯什么?”小梅追问。
正在这时,玉英的手机响了,,她摆摆手,叫小梅停止说话,;她立即拿起手机接听。
“喂,谁呀?”
“我,张敬业。玉英,你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是张老板!”
玉英连忙放下手机,走到小梅跟前,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这老家伙也有些着急了,事情大有希望!”
“真的吗?”小梅也有些出乎意料,觉得又有了希望。
玉英向她摆摆手,意思叫她别说话,又回来拿起手机对张敬业说:
“张老板,您看,我要不要带小梅一起过去?”
“不要,你自己来就行了。”
玉英收起手机,对小梅说:
“张老板不要你去,只要我一个过去,看来是怕你性急,谈不拢;要我去,好谈条件。这老头大约要摊牌了。”
“那怎么办?要不,钱再少一点也行。”小梅着急地追问。
“不,就一百万。话既然说出口,就不要轻易改动。你不要着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玉英叫小梅在家里静等,她认真打扮了一番,然后下楼开车到张氏公司去见张敬业。
玉英敲敲门,走进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张敬业点点头,叫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又叫秘书送茶来,然后挥挥手,叫别人都回避了。
玉英见办公室只剩下她和张敬业两个,便开门见山问道:“这时叫我来有什么急事?小梅提出的条件您都同意了?”
张敬业未置可否,答非所问地说:“你给我介绍的这个郑小梅,人倒是长得不错,也年轻,就是脾气刚烈了些,不够温柔,我怕今后不好相处。”
玉英料到张敬业一定会提出这个问题来,早已想好了对策,她笑着说:“都说张董慧眼识人,今天您却看错人了。您知道吗,在我们高中那么多女同学中,小梅最是忠厚老实、温柔善良的,同学都叫她温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