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被上头召见，是顾齐钰自己预料到的事情。　　自他决心不再掩饰，他对秦西，便愈发放宽了手脚，给她做好吃，送她小狗绵绵，在片场时更是无时无刻不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她，仿佛真的成为了她的“爸爸”。　　　　秦西实在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乖得让人心疼。大人给她的，她全盘接下，不哭不闹，不争不抢。　　　　也因此，大人们常常忽视了她真正想要的。　　也因此，前世的她，最后宁愿一个人远走他乡，不给别人添麻烦地，放逐了自己。　　　　顾齐钰希望秦西留下来，他也明白，他的爱还远远不够，应当要给秦西，她想要却又一直不敢去要的，那些爱。　　　　#　　　　被召见的消息是秦小波传达的，很突然的一个下午，顾齐钰没戏，在片场照顾绵绵，远远地看着拍戏中的秦西。　　　　顾齐钰和秦西在电影中有许多分开的戏份。　　八年后，孤儿院院长带来的消息打破了顾齐钰与秦西原本平静的生活，他告诉两人，顾齐钰所饰演的男孩阮昊的亲生父母可能尚在人世，斟酌再三，阮昊决定带上阮星，踏上寻找亲人的远行。　　　　出发之前，阮星的母亲何晓云得到消息，她在三年前已嫁做人妇，可惜命中再无孩子，便想带走阮星。　　　　此刻，秦西正是在拍摄与她剧中的母亲何晓云的戏份。　　　　顾齐钰站在边上，认真看秦西的表情。秦西塑造的人物总有超强的感染力，就比如这部戏的阮星，她跟在何晓云身边，表情那么乖顺，声音也是轻声轻气的，可顾齐钰看着，又分明看出了她眼底的倔强。　　　　这部戏的阮星，和秦西本人，有太多相似，有时候就连顾齐钰，也分不清秦西是在表演阮星，还是表现自己。　　　　秦小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顾齐钰身后，自从有了绵绵，他俩已经许久没有那么近距离说过话了。　　　　“秦老想见你，一个小时后，路口等，白色面包车，车牌号XXXXXXX。”大概是这段时间熟了吧，秦小波难得地给了一句忠告，“自求多福。”在顾齐钰看来，也算不得是什么忠告。　　　　等待许久的事情终于落实，顾齐钰心里并不堂皇，这是一种极为平静的喜悦，就好像种下的种子，终于如预期所想，即将破土而出。　　　　按照约定的时间，顾齐钰在路口等到了来接他的车，朴素的面包车，熟悉的黑衣保镖。　　　　黑衣保镖这些日子也不知见了几次了，顾齐钰微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不过他们职业素养极高，没回。　　　　顾齐钰也不恼。这样他才放心秦西的安全。　　　　车子开了近半个小时便抵达目的地，一处占地极广的庄园。　　　　这年头能在港城有一处如此之大的庄园，不单单是有钱就能办到的，还得有势，而这势，根据他已知的经历，至少还将持续十多年。　　　　庄园的管家等在老宅的大门口，穿着得体，气质儒雅。顾齐钰跟随管家穿过美丽的花圃，又走过长长的螺旋状楼梯，来到了一扇门前。　　　　“顾先生，老爷在书房里等你。”顾齐钰点点头，谢过了管家，推门而入。入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口的背影，雄壮，威武。　　　　一如同电影中常有的，穷小子见岳父的画面。　　　　顾齐钰定了定心神，泰然开口：“秦老，您好，我是顾齐钰。”　　　　面对秦震南这样的掌权者，顾齐钰的经验是，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耍再多心眼都是多余。　　　　“你认识我？”秦震南转过身，一双鹰眼直直地看向顾齐钰。上位者的威压瞬间压向顾齐钰，顾齐钰算是好好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气势逼人，他锐利的目光像是成千上万的利箭，逼得顾齐钰神经紧绷汗毛竖起。　　　　还好，他是三十三岁的顾齐钰，见多了大场面，胆子也肥了不少，挺直腰背，顾齐钰顶住了，没怂！“秦助理传达的消息，我猜的。”一直等着，倒没想到是今天，好在，有些话打了无数篇腹稿，已经像台词一样，了熟于心。　　　　小小测试了一把，在把顾齐钰盯得头皮发麻后，秦震南收敛了些许威压，走向会客的沙发，随意地问道：“你就是小西签的艺人？”　　　　“是。一个月前签的约。”秦震南早就知道的事，顾齐钰没什么不能说的。　　　　“听说，这段日子和小西走得很近？”听谁说，不言而喻。　　　　“对。我们在一起拍电影，蒋昌尹导演的作品《我的小孩》。”与其扭扭捏捏、遮遮掩掩，不如全盘托出的爽气。　　　　秦震南点点头。　　　　在秦震南看来，这个年轻人样貌出色，端是看着就颇为赏心悦目，怪不得小西这家伙看完表演回家心情好多了，出门前可是因为他突然爽约而有些赌气的。　　　　再看看言谈举止，和他这样的人物说话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看来是个有胆色的，说出的话又直白简单，也不像是个玩心眼的。　　　　他这么多年，看人还没不准过。在心里暗暗点头，秦震南算是给了顾齐钰一张PASS牌。　　　　不过，只是暂时的。秦小波会继续密切留意这家伙，毕竟是秦西身边的人，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两人又聊了些秦西在片场的事，大都是秦震南问，顾齐钰答。　　　　半个小时后，秦震南看了看手表，大约是时间到了。但，顾齐钰却还有话没说。“秦老，难得有机会见到您，有些话，晚辈想问问您。”　　　　“你说。”和顾齐钰相处了半个小时，秦震南对这个孩子态度和蔼多了。　　　　“和小西相处得越久，我就越发觉得她是个特别可人疼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心里却藏着很多的伤。”　　　　“你知道她父母的事了。”　　　　“是，小西自己提过几句，我怕说错话惹她伤心，偷偷问了秦小波几句。”事实上，秦西自己是说漏过几句，秦小波是一句别想撬出话来的。关于秦西父母的这些事，都是顾齐钰前世自己去了解的。　　　　秦老叹了口气，想到早逝的女儿女婿他难免伤心，想到可怜的外孙女她又心疼不已，可终究，不过四个字，“天命难违。”飞机失事，谁也不想的，谁也救不了。　　　　“我知道意外之事难以控制，过去的事也该让它就此过去，我们真正应该过好的是现在，所以我想问问您，您为什么不把小西留在您身边？！”顾齐钰说着说着，激动了几分。　　　　“你以为我不想？！”被顾齐钰的话戳到痛处，也受到他情绪影响，秦震南的声音也失控了。“我多想小西留在我身边！”　　　　“那您为什么没有把她留下来？”小西也想留下来的。　　　　“去那边……是小西自己的意思……”他做外公的，又怎么能强求呢？　　　　“但您是她亲外公，您应该能看出，她在逞强啊！”她过得并不快乐。　　　　“可……”　　　　“秦老，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亲，您很疼小西，小西也很疼您，您应该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到假期就飞过来陪您。”从激动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顾齐钰直接指出了这一问题的关键。　　　　秦震南听出了点意思，“哦？怎么说？”　　　　“我觉得，您应该认真地和她说说您的想法，您对她的感情。”最直接的表达，最真挚的感情，才最有效。　　　　……　　　　“你说出这番话，应该不止是为了小西吧？”这是个睿智的年轻人，秦震南很欣赏他，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世上存在比他更爱小西的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只为小西！顾齐钰心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直白，在秦震南心里，他不过是一个被秦西签下的艺人，一个渴望红的艺人，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想要更多高质量的资源。”　　　　“好，我答应你。”　　　　——小西，等等我，等我变得足够强大，便可以张开羽翼，护你在身下。　　　　#　　　　这天，秦小波带着秦西回家时，意外地发现秦震南正坐在靠近花圃的沙发上看报纸，茶几上隔着陶瓷的茶壶，壶嘴冒着袅袅热气。　　　　见她俩进来，秦震南放下报纸，冲着秦西招了招手，“小西，到外公这儿来。”　　　　秦西愣了一下，秦小波也是。这好像，还是头一遭。　　　　像秦震南这么忙的人，秦小波也就是因为住在秦宅里，还能见着面，信息汇报什么的也都是和管家先生进行的。秦西呢，虽然每次假期都过来，但其实和秦震南两人也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一个是不知如何和小姑娘交流的老头子，一个是不知道怎么跟外公撒娇的小姑娘。明明是祖孙俩，却总是缺了点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