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 俞琳琅和陆鸣玉闻声回头,只见那被唤作阿凌的小少年正走进院中,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他在屋前站定,面上不悦地瞪着两人,说道:“阿寻睡着了,你们不能吵醒她。” 俞琳琅刚想开口,张了嘴却没说话。她低头想了想,才低声说道:“我想请他给大师兄看看。他既然能治好聂师兄,应该也能……” “阿寻也受伤了。”阿凌冷冷说道,“她从早晨到现在,都没醒过。” 俞琳琅一时语塞,有些想发怒,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萧宁渊背上染血的布,她不自觉攥紧了衣角。陆鸣玉无奈地拉了拉她。 两人正要离开,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千寻带着些笑意站在屋内,说道:“正巧我也醒了,想让我看萧兄就带路吧。” 阿凌跑了几步进了屋里,抓了千寻的手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拿了些吃的。”说着,他将千寻拉到桌边,打开食盒端出了几盘清淡的小菜和一碗鸡汤,把筷子塞到千寻的手里,抬头殷切地看着她,就等她赏脸吃上几口。 千寻一哂,右手捏着筷子,伸指探了探汤碗,满意地点头道:“方才就闻到香味了,倒也不烫。”她放下筷子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长出一口气,赞道:“味道也好。”未待阿凌开口,她已放下汤碗,转身出门,向着外面两人道:“走吧。” 阿凌连忙追了出去,却听千寻笑道:“饭菜替我看好了,回来还要吃的。” 小院不大,在这样偏僻的小镇上,却已算得上是富户。千寻因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躺进东厢房的,走在院中时不免好奇多看了两眼。宅中屋舍十分普通,院中辟出的几块苗圃种了枸杞和茼蒿,拐出东厢院落时,还能见到一棵挂了零星红果的樱桃树。 西厢院落的屋舍确实不如东厢宽大,数量却多出了一倍,院子也大了不少。三人走至萧宁渊房外时,正巧遇上李随豫从房中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千寻,见她面上恢复了些血色,眼中神采也明亮了许多,这才笑道:“他们终究没忍住,还是将你请来了。” 陆鸣玉面上讪讪,俞琳琅别开头站在屋前,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千寻。 千寻径直走进了屋里,见萧宁渊正起身迎来,不禁莞尔:“坐着吧。一股冲鼻的血腥气老远就闻到了。”她缓缓踱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自己把衣服脱了吧,别让我动手。” 李随豫此时也进到房中,听了这话,又将身后的门掩上,抱了手靠在墙边。 萧宁渊脸上却有些尴尬。昨夜交手时,为了掩护琳琅上车,他背上中了一箭。原本习武之人筋肉结实,他又用内力挡住了一部分势头,因此那箭扎得并不深,却不知为何总止不住血,用了金创药也不见效。原本为了不让琳琅他们着急,他一直忍着未说。现下在大夫面前,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可千寻一进来就让他自动宽衣解带,听着总觉得哪里别扭。 想归想,他还是动手开始解上衣,很快就露出了斜绑在背上的布,像是从哪件衣服上扯下来的。 千寻喝完了一杯水,又去倒第二杯。“把这块破布也解了。” 萧宁渊依言将绑伤的布解下,露出了背后一个十字形的伤口,立时有血水淌出,一路顺着他结实的肌肉流到了腰间。 千寻捏着茶杯绕到了他身后,低头凑在他背上看了会儿。房中点了烛火,微微晃动。她放下右手的杯子,取过烛台靠近伤口照着,半晌,她问道:“你拔下的箭头还在吗?” “在。”萧宁渊一点头,指了指床上的包袱。千寻从他背后移开,示意他去拿来,目光却不由看向了包袱旁一只三尺来长的盒子,用灰色的细麻布包仔细地着。 “就是这个。”萧宁渊将一截箭头放到了桌上。因方才走动,背上的伤口又淌出了不少血,松松搭在腰间的上衣被染红了一片。 “果然是铅石做的。”千寻看了一眼箭头,说道:“难怪止不住血。” 萧宁渊听了“铅石”二字,点头道:“嗯,确实和客栈那批杀手是一路的。” 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千寻觉得有些无趣,双手笼在袖中,正打算要告辞,不想萧宁渊又开口道:“只是没想到拖累了你,不知你伤得如何了,听李兄说你昏睡了一天。” 千寻回头看向他,见他面色歉然,眼中关切十分诚恳,只是这番神情配上他这副上身□□背上淌血的形象,难免有些诡异。她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了些苦笑,说道:“幸好伤的是我,若换了阿凌或是邈邈,只怕……”她摇了摇头,换了副忧心的神情,眉间微微拧起,“可惜敌暗我明,到现在竟然连他们的目的都不清楚。早知如此,我不该带他们上路的。” 靠在门边的李随豫动了动眉毛,只见萧宁渊面上愈发歉然,千寻却望着烛火出神,眼中尽是郁色。 萧宁渊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我从荆州出来时就觉得有人跟着,几次易装改换路线,路上也很少休息,才甩开了他们。后来我到临川与同门会合,没想到他们还是跟了上来。按理说我们人也不少,他们不该匆忙动手的。” 他又看向门边的李随豫,“李兄,这次牵累你手下几位兄弟受伤,实在与我本意相差太远。如今几位师弟的伤都不轻,我还是想请你送他们回天门山,如此已感激不尽。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李随豫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说道:“萧兄言重了。左右不过一日时间就到天门山了,我可不想因为这一天,违背了我对萧兄的承诺。既然说过要送天门派诸位回去,少了萧兄可就不算做到。” 见萧宁渊还要开口,他笑道:“我可是个商人,坏了口碑不利生财。又或者说,萧兄想让我离了车队单独送你一程?这可不行,我也答应了阿寻要带她上山采药的,自然不能委屈她也离了车队陪你。” 萧宁渊哑然,心中却很是感激,面上也带了些笑意,却听千寻说道:“夜已深了,萧公子早些歇息吧。” “嗯?”萧宁渊一愣,看了看自己□□的上身,不解地问道:“苏公子,这伤口还没看呢?” “我方才不是看过了?”千寻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萧宁渊又是一愣,方才想明白,她说的看,还真的就只是看,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没了包扎的伤口,血水淌得愈发没了阻拦。他从刚才就一直将背脊露在哪里,结果就换了她一句“果然”和一句“难怪”。血水浸湿了后腰的衣衫,让他愈发不好受。却见千寻忽从手中抛出个细口小瓷瓶来,他伸手接住。 此时,千寻已走到门口,李随豫正替她开门。她走了出去,竟是连句医嘱也没留下。李随豫也向他一点头,说了句“告辞”,跟了出去。 夏虫喓鸣,月色沁凉,清新的泥土味弥漫在空气中。千寻出了西厢院,便放慢了脚步,赏起了月色。李随豫跟了上来,和她并肩走着。两人默然地踱了会儿,李随豫忽轻声道:“昨日是我疏忽了。” 千寻闻声回头。此时她目光明亮,带着浅笑,哪里还有半点郁色。 “你……”李随豫看了她半晌,原本还有些凝重的脸上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萧兄在我面前藏了这许久,竟被你几句话诈了出来,想来真的是感念你的援手之情。只是你这看伤的法子也太别出心裁了些,我却是有些同情他了。” 千寻仰头看着夜空,淡淡说道:“搅了我两夜的清梦,说治伤就将我叫去,也没见他们客气过。如今确实将我也牵累了进来,难道不该对我有个交代么?”她又扯了扯嘴角,瞥了李随豫一眼,“明知道都是冲他们来的,还不兴我找点乐子?” 李随豫好笑地看着她,“我忽又觉得,得罪你倒不是什么怕人的事了,无非是出点丑,逗你一乐就行,何况来得快去得也快。” 千寻仍望着天际,恍若未闻。 “阿寻,左右明日就到天门山了,萧兄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忧,今夜就好好休息吧,不会再有人来扰你了。只是那个伤了你的人,未必就是和他们一路来的,今后你还是要小心些。” “嗯,自然不是一路的。” 见千寻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李随豫忽伸出手要去捏她的左手手腕,哪知她向前踏出了半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不偏不倚地避过了他的手,说道:“差点忘了,阿凌还给我备了些吃的。你也不必送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着,她随意地一摆手,向东厢院走去。 李随豫缓缓收回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一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