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雨航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当他端了脸盘,拿了毛巾,准备去外面的井台洗脸的时候,从大门口的墙边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陈雨航好不惊讶。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上次从山上背下来送她回家的那位砍柴姑娘。
“你……”看到陈雨航,姑娘也好不惊讶,照面时,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同一个字。
陈雨航的眼光不自然地看向她的脚,姑娘非常的机灵,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莞尔一笑:“已经完全好了。那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从山上下来呢!”
“嗯!”陈雨航点点头,脸上也有了笑容。“你这么早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姑娘调皮地一笑,反问道:“能否先告诉我,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现在这姑娘已非前次遇见的那样子,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
“我?”看她那有点调皮的样子,陈雨航禁不住笑了起来:“我在这个厂里干活啊!”
“是吗?”姑娘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许多。
“嗯!”陈雨航点点头。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那你认识这个厂的厂长吗?”
“当然!”陈雨航还是点点头。“你是来找厂长的?”
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往大门里扫了下,又回到陈雨航的脸上。“我是想来这个厂里问问,是不是还要干活的人?”
“是你自己想到这里来干吗?”
“嗯!”姑娘使劲点点头,两道望向陈雨航的眼光里充满着无限的希望。
陈雨航能够读懂那眼光里面的内容。略微想了一下,说:“这样吧!等会上班的时间到了,你去医院做个体检,就说是从事食品生产的。如果体检合格,你就拿上单子到厂里来找我。好吗?”
“你……”姑娘的眼睛里又变换了内容,陈雨航照样能够读懂。“怀疑我做不了主是吧?”
姑娘莞尔,然后摇摇头。
陈雨航笑笑:“我就是厂子里专门负责招人的,放心吧!”
“嗯!”姑娘应着,一脸惊喜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不知是何原因,当再次见到这位姑娘时,陈雨航的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激动。殊不知是姑娘姣好的容貌让他这位同代的异性产生好感,还是感叹造化弄人,让他们在特殊的情况下相遇后,又奇妙地再度重逢?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这位姑娘渐渐地、渐渐地一步步走远……
恍惚中,姑娘的身影却又似发生了变化,上身穿着的红黑格子衣服也仿佛变成了月色的小西装,一头飘扬的披肩秀发怎么又梳成了两条辫子?
渐渐地,清晰了!
雨红!那不是雨红,我的妹妹吗?
一股汹涌的浪潮立时淹没了陈雨航的心……
出来时,因为满腹的忧愁,他顾不了那个家;随后,因为期望着能有块安心立命之地而奔波操劳,他想不到那个家;紧接着,他憋着要争下那口子气而从心里彻底挤出了那个家……
家里的母亲,家里的妹妹,家里的弟弟……
情不自禁,他的眼眶湿润了。
到井台边匆匆地洗了把脸。他迈开双腿朝街上走去。
他进入了邮局。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已经发软了的信封,那里面是他从出来到现在省吃俭用余下的五百块工资。他填了单子,将它全部汇向那个永远牵挂着远方游子的家。
从邮局出来,忘了井台边的脸盘毛巾,他径自回到了办公室。还没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会计张峰便在开着的门上“笃笃”敲了两下,进来了。
张峰是位年近六十的老头,因为体胖又患有高血压,行动始终慢吞吞的。他以前曾做过经济联合社的会计,后来出了点事,会计不做了,就在经联社里看看报纸,喝喝茶,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做,一直闲赋着。这次果品厂恢复生产,赵明山正好将他调了过来,把持厂子里的命脉,以防止一些可以想象到的事情发生。
“陈……陈厂长,我想……想向你汇报个事。”站在陈雨航的面前,张峰诚惶诚恐地说。
“嗯!说吧!”
“因为这段时间果子的收购量和生产量过大,而销售那边又……”
陈雨航已经明白——账上已经没有资金了。
这不突然,完全是意料中的事。
因为经济联合社拨给用于周转的资金远远地少于预算,陈雨航完全知道,在厂子投入生产后马上就会出现经济危机。但根据合同,资金短缺的问题,他既不能向甲方去要,也不能求助于政府,而完全要靠他自己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