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督公。”魏七赶忙调整了神情，转身低首时，脸上已变得恭顺乖巧，变脸之快令人乍舌。

魏郯将魏七上下打量一通，说了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

“过来站直了，让黎姑娘好好看看。”

“啊？”

*

“我们贼道行事，分观、断、定、举、隐五字口诀，拿之前捉住的那个小孩来说，这种专挑天桥人多的地方下手的市井偷儿，算是最不需要功夫的一种。”

“市井偷儿动手，先观人衣着行为，断人身份性格，譬如这位魏七公公，”黎星站在魏七面前，细密的视线将他从头到尾分筋拆骨似地筛了一遍，“打扮看似寻常，用料却考究，腰带上绣银、鞋底不沾泥，打眼便知至少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上的银钱一定不少带。”

“再往细了看，他衣着齐整，袖口却沾了油印污渍；鞋面簇新，鞋底却磨得歪斜，可断定这人性子一定粗糙急躁、不拘小节——这就是最容易被小偷盯上的对象，我们也将其称为‘羊儿’。”

“可是被偷的不是我，”魏七不甘心地反驳，“我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但魏五可一点儿也不。他性子比我谨慎百倍，袖口拾掇得净白的，而且武功也高，按照你的说辞，怎么都不该被偷儿盯上。”

“倘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不是个好羊儿，”黎星朝魏五轻飘飘地一瞥，“可今日却不一样。”

“他身上味道很杂，在人群中行走时沾染了汗臭味、糖面味、女人脂粉味，更重要的是——”她鼻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距离天桥最近的鱼市在三里开外的城南，他身上鱼味腥而不臭，袍子角未干的水迹隐有腥气，证明他的确从鱼市而来——走了三里路，身上的水迹却还没干，只能说明他走得很快。”黎星说话的速度极快，嘴角隐约带着笃定的笑意，“他的鬓角处有乱发、领口处有汗渍、再加上眼色不稳神色不定……行色匆匆的路人，向来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魏七听了黎星的话，立即凑到魏五身上，扒拉着他的衣裳嗅个不停，嘟囔道：“我怎么什么都闻不见？”

“爪子松开，别脏了我的衣裳。”魏五毫不留情地说。

魏七翻了个白眼：“带着鱼腥味的袍子多干净呢。”

黎星唇角弯了弯，目光复又回到魏七身上。

“说完了‘观’‘断’二字，该说这后面的了，”她缓缓抬步，绕着魏七整个人转了一圈，“依据判断所得羊儿的身形步伐和行为习惯，确定下手的时机，这是‘定’——在天桥这样热闹的地界，人潮推搡拥挤，只要手快、眼力好、观断得当，得手并不是难事，这便是‘举’。”

“至于‘隐’字……”黎星从魏七身侧重新走回了原处，就着椅子坐了下来，“……便是藏匿盗物、隐藏形迹的意思了。”

“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魏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信，“但我可不相信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是说出了花来，不过也就是偷鸡摸狗的零碎。我魏七这么些年，还从没被人偷过东西……”

话未说完，一块翠青的玉玦“嘡”地一声就被扔上了桌面。在瞧清楚那玉玦的一瞬间，魏七眼睛睁大，伸手摸向了自己不知何时变得空荡的腰带。

“你什么时候……”他目瞪口呆。

众目睽睽之下，她在魏郯和魏五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到底是如何不动声色、叫人毫无察觉地……

“现在你被偷过了。”黎星浅浅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