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埋儿奉母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妻不敢违。巨遂掘坑三尺余,忽见黄金一釜,上云:“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郭巨,东汉隆虑(今河南安阳林州)人,一说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家境逐渐贫困,妻子生一男孩,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书“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郭巨思供给,埋儿愿母存。黄金天所赐,光彩照寒门。 马氏摔了筷子,瞪着一双眼珠子从李氏打量到甄知夏,再从甄知夏打量到李氏,只教旁的不相干的人心里都发起毛来。 郭绿儿胆子小,被马氏这番动作一惊,忽的就打起来了咯,没几下就脸色通红,孙氏急忙放下碗,一下下的抚着小闺女的背。 一时间,堂屋除了甄绿儿无法抑制的打嗝声,再无其他了。 马氏眼神最终订到李氏身上,心里头邪火烧得冉冉雄起。 要说今日若是别人如此,她还不至于这么生气。但是换了李氏,是寡妇再嫁,没给甄家添上孙子的李氏,还有这惯会忤逆她的甄三丫头,她马如花是断断憋不住这股邪火的。 三丫头是个忤逆不孝的刺头儿,她自然是饶不了她,但她先不寻这丫头的错,李氏生了这样的闺女,她决意先把这笔账算到李氏头上,一旦拿捏住这个做娘的,这丫头片子以后翻不了天去。 马氏作为婆婆在家里独大,家里日常的奖罚多是她说了算,而她惯用的伎俩就是罚做错事的人不得吃饭。 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儿,马氏清楚的很,老二媳妇又懒又馋,轮到她做饭不过是去厨房溜一圈儿,那些饭十次有九次还是李氏和孙氏做的,要是指望她全家都得挨饿。那老大媳妇是老实,做事也勤快利落,但烧菜味道马马虎虎,远不如老三媳妇。 马氏想罚老三屋里的也断不会亏了自己,所以她拿捏着分寸,既不会让李氏饿的干不了活,又可以让李氏继续伺候全家,所以才故意差遣她晚上桌吃饭,让她吃的着又吃不好,才能出她心头的一口气。现而今甄知夏这臭丫头当着她面给李氏拨菜,新仇旧恨积攒道一块儿,她要是忍下这火她就不是马如花。 马氏伸长手指指着李氏,刚要开口,甄知夏啪的一声,又挑了一小筷子野菜扔到李氏碗里。 马氏脸皮子一抽,立即转向甄知夏骂道:“你这个心黑的东西,桌上统共这些菜,我这做奶奶的都吃不到两口,你一个人把菜全部扒拉到自个儿碗里,也不管自己吃不吃的了这么多,你还要不要脸了。” 甄知夏眼皮子都没抬,是马氏的话如同耳旁风,只是托住李氏意欲要放下饭碗的右手:“娘你先吃,我替你洗碗。” 这是个吹捧埋儿奉母的时代,以忠孝两全为美谈。普通庄户人家瞧不见京城里的皇帝,但是老人家家都有,所以整个梧桐村还是孝风盛行,讲究家庭和睦的。要不是甄家马氏是个极为自私霸道的性子,甄知夏其实也不觉的孝顺有什么错。 她可以忍受马氏的无理取闹,但要她笑眯眯的摆出对马氏的辱骂甘之若饴的样子,她是做不出的。她就不明白了,再看不上李氏之前的寡妇身份,李氏现在也是正正经经的甄家媳妇儿,何苦这么为难她。而且谁不求个家宅安宁,这马氏不知道是什么孤拐脾气,一天十二时辰的开骂,晚上睡觉舌头都不嫌累得慌。 马氏没见到甄知夏服软,更是气的脸色发青:“你个小蹄子想干啥,我跟你说话你咋不吭声,老三人呢,让他滚进来,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眼里没长幼的东西,他就不是我儿子。” 甄知夏暗地里冷哼一声,要说棒子底下出孝子,这话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起码甄家就出了好几个孝子,不说甄大甄三和甄四,就连甄二这个耍滑惯了的,也是她爹娘要骂就骂,说跪就跪,说一不二的。 甄知夏琢磨过个中原因。还是觉得棍棒教育,就算没有教会甄家几个儿子的是非观念,也是彻彻底底在他们心中立下了不折不扣的家长威信。 马氏显然觉得棍棒教育十分有用,所以一旦有必要,就回严厉要求自己的儿子再动手教育自己的儿女。 甄小三听了马氏的话,嬉笑一声:“奶,是不是要让三叔打人玩儿,我现在去叫他。”他从张氏身上滑下来,真的就朝着堂屋门口跑去。 甄知春忙一把拽住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急的回头直骂:“夏丫头你犯什么浑呢,还不给奶道歉。”又紧张的端起笑脸对马氏道:“奶,夏丫头病着呢,所以做事有点糊里糊涂的,别让她在您眼前惹您生气了,让她回屋吧,这碗我来洗,不然她笨手笨脚打碎东西就不好了。” “哟,我还养着一个千金小姐呢,我咋不知道。这刚吃饭完就想躺下了,想谁去伺候呢。说是生病,饭菜没少吃啊,我可瞧着这满桌的菜,都被她划拉道自个儿碗里去了,脸皮是越来越厚。” 甄知夏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八岁儿童,而且脸皮果然不薄,她直接伸手去收拾碗筷,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朝着不依不饶的马氏大声喊了一句:“奶,我去洗碗啦。” 马氏吓一跳,立即又扯了嗓子喊得更大声:“咋的,你以为你洗碗你就有理啦?。” 甄知春忙上去接手:“还是我来洗吧,你就别惹奶生气了。” 马氏猛地拍了下桌子:“春丫头放手,让她洗,我要看看她能坏到啥程度,敢打碎一只碗就给我去院子里跪着,三天不准吃饭。” ++++ 李氏跟到了厨房,伸手将满盆的碗筷从一脸阴沉的小女儿手里拿了去,只将她按在小马凳上看着烧水,意思也就是找个轻松活计让她歇着。甄知春挽起袖子,也帮着李氏洗碗。 “东哥说,在镇上遇到小姑了。”甄知夏拨弄着灶里的柴火,一个热浪掀过来,烧的她心头的火终于下去了些。 李氏就愣了一愣:“怎么就碰到你小姑了。” “好像在集市上碰到的,小姑生了一双儿女,让娘有空去瞧瞧她。” 李氏的神情就又是欢喜又是欣慰:“生了好,这就是正正经经的一个小家庭了,自己能当家作主的,难为她苦了那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娘,我记得,小姑她之前在咱家好像过得不好。”甄知春将李氏手里的碗接过去抹。 李氏一时没说话,厨房里就娘仨,这会子只听灶膛里的热水咕噜噜似开非开的,给这晌午的平静添了一股子燥热。 “她倒是挺公平,对着亲孙女和表侄女一视同仁。”甄知夏撇嘴讽刺了一句,这老乞婆,偏心帮的,除了小儿子,其他人在她眼里就不算人。 “娘,你要去看小姑么。”不为别的,就算只是暂时离开这乌烟瘴气的甄家也是好的,张氏和孙氏一年起码年后还能回一趟娘家,李氏却时时刻刻被马氏拘着,在她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若是能够,我是想的,你小姑这嫁出去,能有个娘家人上门去看看瞧瞧,总比没有的好,可是你奶她……。 算了,这些不提也罢,你们俩去屋里歇歇,指不定待会子你奶又要差遣你们。” 三房那院子离这儿只几步路,甄知夏和甄知春说着话就到了,两人站在门前,忽然觉得门锁似乎有些异样。 李氏这间屋,一清二白不过木床并木头桌椅几张,晚上落下门闩是安全。白日里头,只是形同虚设的挂个木锁,还不及隔壁屋锁着农具的那把铜锁。 二人推门进屋,甄知春又“咦”了一声。 出门的时候,那柜子门是关的好好的,眼下却是半掩着,甄知春过去推一下,才发觉柜子门居然关不上。 屋里收纳的柜子少,每日甄知春都要小心将东西叠整齐了,才能关上阖上柜门,她现在拉开柜子往里一看,柜子里面一团乱,换洗衣裳包括冬天的两床棉被都别扭的堆在一起。 她眉角一跳,急忙朝着柜子右下角摸去,登时吓得一身冷汗。 “没了,我拿荷包换的一十三个铜子儿全没了。” 甄知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一步跨上前,也是伸手一摸,果然摸了个空。 甄知春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十三个铜子儿呢,除了买肉只能买一斤,其他东西能买上老多老多了。 “我再找找,不会是娘把钱拿出来放到别处了吧。”她把柜子里的被面拖出来扔到床上细细翻找。 甄知夏已经冷静下来:“爹昨日可没把奶要的银子讨到手。” 甄知春猛地收手:“你是说爹趁着咱不在屋里,把钱摸了交给咱奶了?不能吧,爹他们眼下应该还在地里干活呢。” 甄三每月有一大半时间在镇上做帮工,没有固定东家,有活就干。他木工手艺一般,更多是卖力气,在东家家里吃住全包,活计多的时候,月底也能往家里捎上三百钱,当然那钱一旦拿回甄家就和三房没啥关系了。 昨日甄老头提前把甄三叫回家,早上又带着他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晃了一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着村人解释说,昨个儿甄三丫头淘气,在家顶撞了她奶奶,马氏说发卖她纯粹是吓唬她的,她一个孩子不懂事儿才当了真。 反正丢卒保车,甄三丫头不过一个八岁的小毛丫头,胡闹着骂几声就完了,马氏却是甄家的内当家,这个脸,甄老头得替她圆回来。 这就是甄知夏虽然没有大碍,甄家却舍得银钱也要把甄三提前叫回来的原因,甄老头年纪越大,甄家的脸面看的益发重了。 当众解释完,甄老头又带着几兄弟和和睦睦的一起下地,中午是大房孙氏给爷几个送饭,现在他们还在地里头。 要说回屋里拿钱的时间不是没有,但是甄知春不相信甄三会瞒着她们偷偷拿钱。 甄知夏却是相信的,她对甄三的印象一直不好,到了现在,印象更差。 甄老头为了马氏为了甄家抹黑她,她知道,甄三二话不说听了他爹的意思,去做帮凶,她也理解但不原谅,甄老头孙子四个,孙女也四个,算他不稀罕。甄三却只有两个闺女,还这么不当回事儿。这件事明明是马氏贪财动了卖孙女的心思,却为了所谓大家的面子,就诬蔑她恶意忤逆,这口气,她不服。 “知夏,你快找找,你那银锞子。”甄知春翻了一会儿,忽然惊呼一声。 “十几个铜子儿放那么隐蔽也被人挖了,其他还能保得住么?”甄知夏心里憋着气,她一个现代人,隐私观念可比本土的古人重多了。 甄知春兀自心怀希冀的拉开木桌上的黄铜扣,木匣子还在,只是各色石子儿翻了一抽屉,银锞子果然没了。 她眼底迅速涌出一股水汽,一甩手奔到屋外:“我告诉娘去。” 甄知夏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你爹不会做这事。” 十年夫妻,甄三是什么样的人,李氏很清楚:“不问自取为止偷,你爹他不会这么是非不分。 “可是姐的铜子儿确实是不见了。” “还有昨儿个知夏得的银锞子。”甄知春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柜子里的东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其他都在,就钱没了,咱们屋里肯定是遭贼了。” “我去告诉奶,不然等爹回来,她再问爹要银子,我们去哪里赚去。” 甄知夏一把她:“现在还不到时候。” 甄知春道:“啥不到时候,现在去找,说不定贼还没跑远呢。” 甄知夏晶亮的杏仁眼眯了眯:“咱们又不知道贼是谁,再等等吧,起码要等爷和爹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