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斓一招反客为主顿时让宏毅懵住了。
军营里少见女子,如今骤然多出个“夫人”,还是沈昭不让他随便动手的对象,宏毅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而秋斓见面前的人是下人打扮,被问起来又哑口无言,心中一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沉下脸色厉声道:“别庄虽不比国公府,可这地方供你容身,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做出昧良心的事?”
宏毅早已不动声色地滑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握在手里。
满庆儿见人似乎有什么小动作,担心秋斓受冲撞,便径直护在秋斓身边,警告似的朝宏毅说:“我家小姐面前……你可……休要放肆。”
“你们趁着世子理不得事,就在这别庄里阳奉阴违,难道就不怕我家小姐禀告主母,把你们一一挨个发卖”
“日后世子有我家小姐护着的,趁早收好你们那些歪心思。”
宏毅默然,这才发觉自己是被当做了什么图谋不轨的恶人。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塞好袖口的匕首对秋斓毕恭毕敬拱起手:“夫人误会了,在下宏毅,是一直跟在爷身边伺候的。”
“昨日进城置办,不想误了宵禁,所以未能归来。”
“今日是爷醒了,这才来床边近身侍奉,并非是以下犯上。”
秋斓一愣,只听得宏毅说“爷醒了”这么几个字,不等对面话音落下,便急忙下意识回头朝床上看。
回眸之间,果然见沈昭已坐起身来。
秋斓一怔,这才发觉她和沈昭离得极近,近到仿佛能看得清沈昭的睫毛。
虽然已是夫妻,却也没想过会出现如此场景。秋斓方才还丈八的底气莫名其妙卸了个精光,脸色更是不由自主泛起潮红。
彼时沈昭正撩着如水的淡淡目光撒在秋斓的身上。
他虽然病着,但堂堂相貌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心生欢喜,如画的眉目一动一转皆似含情,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果然是比躺着的样子更要好看百倍千倍。
可是偏偏这样好看的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
一副病弱之态,好像连喘口气都费劲。
秋斓的心情稍加平复,慢慢朝沈昭皱起眉头道:“醒了就好。”
先前她还在家的时候,姐姐德良也是命苦底儿薄,年年春天都要被病折腾一遭。
病若是一犯起来,德良必然是白日吃不下饭,夜晚安不得枕,能断断续续咳上好几个月。
爹娘请不起名医大夫,只能熬参炖水,照老药方子抓几副药解燃眉之急,而后全靠德良干熬着过一整个春天。
这样汤汤水水十天半月下来,德良人就能瘦一整圈,抬起手来青筋毕露,好似只剩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
可饶是如此,有家人悉心照顾的德良也绝不至于像沈昭这样——
气色差极,神态低落。
整个人单薄的就像是一张软白宣纸,风一吹就能到天边上去。
再想起昨晚上那些应付差事的下人,秋斓心里顿时泛开一阵难受。
原来无论是什么天潢贵胄,也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同样是不是别人拜高踩低的对象。
秋斓看得入神,不闪也不躲。
虽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瞧男子,但凝神入了定似的,只眨着眼和沈昭四目相对。
未几,还是沈昭伸手掩口轻咳两声,打破了这一屋子沉静。
秋斓也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样忙着避开目光,只回神一般浅声朝宏毅说:“是我情急误会了,你不要见怪。”
宏毅打量完沈昭的眼色,从善如流朝秋斓摆个笑脸道:“夫人既然来了,宏毅就先告退。”
秋斓不言,只作默许,她看着宏毅出门,而后才转身伏在床边,慢声细语地对沈昭说:“我叫秋斓,昨天……”
沈昭面无表情打断她:“我知道。”
秋斓便又问:“你知道便好,我也不清楚你睡了多久,你饿不饿?”
“下人说你难得醒一回,身子定然是虚的,先垫些东西吃,好不好?”
她嘴里虽是问人的话,人却丝毫没个等沈昭答应的意思,径自跟满庆儿说了些熬粥的事便把人打发了出去。
满庆儿很快端着熬好的芙蓉粥进屋,秋斓转手便从托盘上端起盛粥的小碗,专心致志地搅和起来。
芙蓉粥已然熬得入味,秋斓晾了一阵,又落一滴在虎口上品了咸淡,才端着碗双手奉在沈昭面前:“给你,这个好喝的。”
“看起来虽然是白粥,其实别有乾坤。”
“我一早出门前就炖了鸡汤,鸡肚子里塞得满满都是香叶,淮山,还有茯苓。现下鸡汤温润清亮,不混油脂,五味调和,极好下口。”
“再用鸡芽子肉捻蓉拌上粳米,放在清汤里咕嘟一阵子,鲜味就能全吸进米里头。等芙蓉鸡粥煮到米软肉烂,再放些味淡不辛的嫩仔姜,就是这世上最最最适合养病的东西。”
沈昭的视线从秋斓脸上直挪到她手上才停下,可眼神里却丝毫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秋斓耐心地又把碗端近点道沈昭眼前,沉声说:“你病了,要吃东西才能好。”
这一番哄人的话说完,沈昭却还是一副我行我素不置可否地样子。
秋斓这下不想再惯着人了,径直扯向沈昭的手准备把碗给他塞过去。只是目光一挪,她才注意到沈昭右手从掌心到手腕处,有条难以遮掩的长疤。
蜿蜒扭曲,形迹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