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垂落的手紧紧攥着那块陶瓷碎片,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让人进来。
不规则的锋利的碎片边缘缓缓扎进他掌心的皮肉,谢澜迟钝的察觉到这股痛感,他霎时从浑浑噩噩的黑暗中清醒过来,一把扔下碎片。
瓷片清脆的落地声混合着左手滴滴答答流下的鲜血,不自觉的扰乱人心。
谢澜收起压在胸口的右手,他鸦羽般的睫翼轻颤,这一刻剧烈跳动的心脏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因为疼痛还是心悸。
“麻烦你把客厅的部分简单收拾一下,其他的就不用了。”
他任由手心的血沾染上衣服,强作淡定的向已经开始打扫的家政员工说道。
女人虽然惊讶于房间的狼藉远超雇主的描述,但合格的行业素质令她不会多嘴询问,而是埋头专心处理手上的工作。
在听见对方的话后她连忙回头答应:“好的谢先生,我大概两小时就能搞定。”
谢澜抿直唇角,点过头算是表示知道,便回到卧室打算换下身上的脏衣服直接沐浴。
先前厉长钧在卫生间洗了澡,因此地面的水迹尚未干涸,连带着一些被留下的使用痕迹也变得醒目起来。他皱着眉,慢慢脱下身上的衬衣,可能是出于他的错觉,竟隐隐感知到浴室弥漫的水汽。
他低头嫌恶的看向衣服上的血迹,草草的团成一团便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凝固的血令他感到洁癖和生理性厌恶。
忽的,他注意到了丢在垃圾桶里的另外一件衬衣。
是厉长钧丢的吗?
谢澜犹豫再三,还是别过脸强忍着不适迅速捡起那件衬衣。他打量比起自己的尺寸大了整整一倍的衣服,轻声叹气,随即收了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算了,还是一会拿去洗洗吧。
下次见面,再还给他。
*
深夜。
窗外逐渐由淅淅沥沥的雨点转换为倾盆大雨,狂风呼啸般刮过,万巷皆空,独留风雨肆意的为亡灵奏响挽歌。
地面在路边的灯光下泛出清冷的波光。
昏暗的卧室床上,谢澜额角冒着冷汗,紧闭双眼,深陷梦境无法自拔,痛苦万分。
面对父母打骂时的憎恨与怨怼,眼睁睁看着心中太阳的离去无能为力,多年来一次次的失去和挫折。
我算什么,我这算是什么!
梦境连色彩都是黑灰白,单调且压抑,沉重的气息一点点淹没住谢澜,令他喘不上气。
“轰——”
霎时间,纯白的雷电从云层劈落,以一往无前之势发出轰天巨响。
“不要!!”
谢澜猛得惊醒过来,向前伸出手想要留住什么,可怀抱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他剧烈喘息着,一把抹开鬓角的冷汗,心有余悸。
背后黏腻的触感让谢澜心生反感,正打算起身脱下衣服,放在枕旁的手机却突然亮起屏幕和消息提示音。
谢澜点开屏幕,自动读取的语音缓缓响起。
“谢澜,你要查的我还没问清楚,不过厉长钧十来岁的时候生过一场不知道原因的大病,之后便出国了。”
林宇杭夹杂着抱怨的语音从声筒里传来,“这是医科中介给的他的资料,记得看,我废了老大劲才拿到的。”
谢澜不打算听他下面发送过来的语音,因为十有八九是一堆废话。
他沉下眼眸,一字一句的仔细看完那份资料。
突兀的,谢澜停下目光,凝视着资料上的地址那行字。
他居然是一个人住的,为什么不与厉家人一起?
时间如沙漏般飞快流逝,转眼窗外的阳光悄悄露出了影子。
谢澜根据那份资料,以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查询每一处他所不明确的地方,在历时数个小时后,他看完了资料的同时也熬红了眼睛。
厉长钧,世界名校毕业的精神医学博士,同时还选修了心里应用,在校多次获奖,具有丰富的从业经验。
明明是家族大少,为什么要转而从医呢。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手机背部,心神一片恍惚,各种杂乱无章的猜想在脑海里纷纷冒出。
许久后,一声叹息响起。
而窗外已是黎明时分。
谢澜换了身简单的便服,决定亲自去找厉长钧问个明白。
临走前,他回望玄关边的反光玻璃,静静打量自己的穿着。他眨着眼睛,双手提起脸颊两边的唇角,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经历凌晨的那场大雨,小区内被人工修剪的绿意倒是青翠欲滴,只可惜一大清早的人烟稀少,无人瞧见此美景。
谢澜从地下车库驾车而出,宽厚有力的轮胎轧过一个又一个水洼后离去,向着厉长钧的住处一路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