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归赶到营寨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宋时初秘密带着五万义军驻扎在此,见他姗姗来迟,迎上去调笑道:“干什么去了,被美人儿绊住了么?”
“闭嘴。”他不予理睬,下令提人。
宋时初紧跟其后,掏出一封信,“别怪我没提醒你,可有人给皇帝进言,要把你身边那只金丝雀弄进后宫呢。”
前面不远处,黎焕被押着走过来,看见他,神情微微一愣。
“二皇女,好久不见。”裴宴归目光落在她雌雄莫辨的脸上,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或许应该称你为,三皇女。”
“是啊。”宋时初拍手接到:“谁会想到,沈颜妤竟然是西域王族血统,这么快就弄死了前任女帝,将西域牢牢掌控在手。”
他拿着刚得来的消息,在裴宴归面前炫耀道:“你养的那只金丝雀,现在有了个当女帝的姐姐,若是去到西域,只怕日子比以前更风光。”
“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何来迟吗,白家老太太来了我府上,所以耽误了。”对付他,裴宴归轻车熟路,见对方眼里露出诧异之色,轻笑一声:“那位也来了。”
宋时初脸色霎时垮了下来。
去年做的一桩荒唐事,本来已经在记忆里淡去,如今被扯出来,简直让人发狂。
“放心,人家不一定还记得你。”想到出门前小东西还在生气,裴宴归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乱发脾气,吃了午膳没有,晚上是睡在原处,还是搬去西厢院陪老太太。
其实今儿天气不错,倒是可以出来散散心。
他不习惯这样时时牵挂着一个人,双拳紧了紧,尽力清空杂念。
“为了这么一块玉,就自投罗网,沦为阶下囚,值得吗?”裴宴归拿出从梦瑶那里得来的血玉,循循善诱:“如今你皇姐已经被杀,西域已然是沈颜妤的天下,各处都在四处追捕你。”
“我若是你,就先留在中原。”
“留下,受你们这些人的侮辱吗?”黎焕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够聪明,只喜欢舞刀弄剑,呆在军营的那几年,是她过得最舒服自在的一段时光。
“这些士兵们都和你一样,是受朝廷追杀的义军。”裴宴归语气平淡,恰如他的立场,从来就没有站到过任何一方。
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只有绝对的强权才是硬道理。
“你若愿意留下,就和他们一样,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他将血玉放在黎焕前面的空地上,眸色清润,如无边疏阔的草场,透出让人信服的清正气度。
“若是,我不愿呢。”黎焕脑海中浮现出西域茫茫辽阔的沙海,以及临行前皇姐对自己的叮咛。
“那我会放你走,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死。”裴宴归站起身,看了眼远处正在演练的士兵。
两年前,宋时初找他商量养兵的事,两人都觉得这天下早晚易主,于是不谋而合。
汾渭两城流窜的叛军是最容易收服的,只要稍加安抚,给予些好处养在深山里即可。
去年,两人又去了一趟江宁。
也是那一次,宋时初犯了那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黎焕重新被押送下去,裴宴归给了她三天时间考虑。
宋时初盯着她的背影,怔怔道:“你说,她会留下吗?”
“此人身手不错,又善伪装,若能为我们所用最好。”那天雨夜里,她纵使想抓玉晴回西域,却也没有出手伤人。
明知会有风险,却折回去拿自己的玉。
这样有趣的人,若死了未免太可惜。
宋时初又想起过去那笔糊涂账,不安的问:“清宴,你说白家到底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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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伊始,万物复苏。
裴府里种了各种各样的时令绿植,通往西厢院的抄手游廊两侧,四季青和月季丛叠错杂的辉映着。
玉晴一路想,要怎么才能让外祖母离开,一时不察,从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个人,不偏不倚撞在她肩上。
“不长眼的奴才,竟敢冲撞二小姐!”随行嬷嬷冲上前,恶人先告状,指着玉晴一行骂道。
看她们不是穿着裴府的下人衣裳,必定是白家的人了。
玉晴一边偏着头打量,被丫鬟们牢牢护在中央。
“姑娘,你疼不疼,没伤着吧。”安娘给她揉了揉肩膀,转头斥道:“分明是你们走路不长眼!”
“没规矩的东西,见着小姐不下跪,还敢在这叫嚣。”老嬷嬷分毫不让,见那边明显人多势众,眼神闪了闪。
玉晴定睛瞧去,见被那老货护在身后的,是一名面色苍白,身姿瘦弱的少女,看上去还有些不足之症。
“桂嬷嬷,您别说了。”少女声音亦是有气无力,一只手抚着胸口,抬起一双水波粼粼的桃花眼,好奇的看玉晴:“这位,不会就是玉儿妹妹吧。”
“我是你表姐白檀儿。”少女微微一笑,苍白的面上浮现几分红晕,去拉玉晴的手。
玉晴这时终于想起来,白檀儿是她大舅舅的女儿。
去江宁的时候年纪小,只记得白家几个小姐姐都十分无趣,跟她玩不到一处去。
老太太把孙女一并带来裴府,到底想做什么。
她暗暗揣度,甜甜笑道:“表姐好。”
“二小姐纯善,但玉姑娘还是应该用尊称,才合规矩。”桂嬷嬷在一旁不阴不阳的开口。
意指她如今已是贱籍,没资格跟白府小姐称姐妹。
玉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氛围,轻轻吸了口气,一脸难过看向白檀儿:“表姐原来是这样的人。”
白檀儿面色青白交加,连连摆手道:“妹妹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安娘冷哼一声,扶着玉晴,朝桂嬷嬷骂道:“你们别忘了,这里是裴府,要耍威风也回自己家里耍去。”
“安娘,算了,表姐性子向来就是这样,这点委屈,我还是受得的。”玉晴不耐烦和她们说话,说罢,便往前走去。
边问安娘:“怎么白家来了这么多人,大人知道吗。”
安娘摇了摇头:“大人从您那儿出来就直接去了郡衙,哪里管这许多,早上帮她们打理院子的许嬷嬷还问我,这帮子人到底是大人的亲戚,还是您的亲戚。”
“那你怎么说的。”玉晴头都大了,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奴婢当时答,两头都是。”
这么说,倒也没错。
西厢院是客房,一直无人住,今早上临时喊人来打理,现在院子里正风风火火的搬东西。
厅里燃了清淡的檀香,老太太坐在上首,正在喝普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