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去她院子里拍门的两个嬷嬷,其中一个不在,另一个正拿个蒲团放在玉晴身前,让她给老太太跪下磕头。
玉晴微微往侧面让了一步,行了个屈膝礼:“方才桂嬷嬷说,玉晴不配再和白家沾亲带故,请恕外孙女儿不孝,为了白家的清誉,不能再给老太太请安了。”
堂上气氛一瞬间凝滞,半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你这是何必。”
玉晴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道:“如今大人尚未娶妻,裴府上上下下都是我作主,老太太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是。”
“芝婉,你去把桂嬷嬷叫来。”老太太摇了摇头,别过眼去。
玉晴挑眉,闷不吭声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桂嬷嬷来了,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先跟老太太见了礼,才转向玉晴道:“表小姐,方才是老奴嘴贱,您不要见怪。”
“在白家,奴才侮辱主子小姐,这么两句话就能蒙混过去吗?”她轻轻笑了起来,五官灵俏生动,似乎这段日子又长开了些,美艳不可方物。
“表小姐,您别得理不饶人。”芝嬷嬷开口劝道:“老太太疼惜小辈,您也要识抬举才好。”
“我只就事论事。”她娇矜的回看过去,笑意未达眼底,眉眼弯弯的好似观音。
这些人要将她踩在脚下,却不知,她本是从深渊里而来,压根无所畏惧。
虽为连奴婢都不如的贱籍,可她更是沈玉晴自己。
自轻自贱,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沈家的女儿各个娇贵,被欺负了,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
“住口!”老太太发了怒,指着桂嬷嬷道:“跪下!”
白檀儿跟着赶过来时,就看见桂嬷嬷下跪的一幕,一时又惊又怒。
桂嬷嬷是她的乳娘,在白家连母亲都敬她两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
“祖母——”她走上前去,想要为嬷嬷求情,见芝嬷嬷朝自己使眼色,一时不由惊慌失措。
“那就,掌嘴十下吧。”玉晴语气轻飘飘的,却已无人能忽视。
这些人只怕都忘了,过去武侯府的小郡主,刁蛮跋扈,在京都横行霸道。
“祖母,桂嬷嬷年纪大了,万万不可啊。”白檀儿看向玉晴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啪——”一连声的脆响,桂嬷嬷自己掌嘴,打完后一脸老泪纵横,屈身退下了。
“多谢外祖母替我作主。”玉晴‘感动’的垂眸,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你很好。”白老太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目光凉凉落在她身上。
“好是好,就是和你母亲一般,不会挑男人。”
玉晴不搭腔,对方不喊她起身,便自己默默站了起来。
终于要亮明来意了么。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仅仅为了证实她和裴宴归之间有无夫妻之实,真是可笑。
老太太屏退了左右,仅仅留下芝嬷嬷和孙女白檀儿。
白檀儿方才受了惊吓,被老太太一把搂在怀里,眼睛里弥漫着一层泪光,要落不落的样子很是动人。
“那个畜生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如此糟践自己。”随着老太太这句话,她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身子也开始瑟瑟发抖。
玉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裴宴归和白檀儿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被老太太硬生生凑在了一起。
她心里突然十分不是滋味。
难道他还去招惹了白檀儿?
“去年,你祖父得了一场重病,召那人回府住了几日。”老太太想到那件事,心里厌恶极了,冷声道:“谁知,他竟对你檀儿表姐动了心思,趁着大家都围着你祖父转,在夜里行不轨之事。”
“你表姐自小养在深闺,从未见过外男,遇到这种事亦不知该如何自处,直到去年除夕夜,不慎跌倒小产,才将此事暴露出来。”
“祖母,您别说了!”白檀儿已经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玉晴怔愣的听着,一时又想起昨儿夜里,他对自己说,等她长大些再行房,莫伤了身子。
心中只觉十分荒诞。
她深吸了口气,饶是对裴宴归并没有动心,亦觉得事情太难以接受了。
“玉儿妹妹,求求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白檀儿突然跪在老太太脚边,哭得几欲昏死过去,“祖母,檀儿愿意终身不嫁,留在家中伺候您。”
“说什么傻话,以我们白家如今的声望,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
“竟有这种事。”玉晴冷眼瞧着这对祖孙,心里亦十分窝火,“那跟外孙女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将白檀儿拉起来,想起早上看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冷笑一声:“你与檀儿不能共侍一夫。”
玉晴睁大眼睛,这才弄明白她们此行的目的。
感情是想在白檀儿嫁进来之前,扫清障碍,把自己先弄走。
真是后悔,方才不管怎么样,都不该磕那三个头的。
她突然没了兴致,转身就走。
“你站住!”老太太厉声喊道,跟着追了几步,芝嬷嬷赶忙上前扶着,劝道:“您千万别动气,四小姐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这件事,外孙女帮不了。”心里莫名觉得闷闷的,感觉自己又被裴宴归骗了。
老太太走到她面前,目光如刃,一字一句道:“只要你离开他,我自会为你想法子再寻一门好亲事。”
“外祖母为了嫡亲的孙女,就丝毫不顾惜外孙女了。”玉晴从没指望过白家会帮自己,世上唯一的血亲,到最后也只给了她无尽的失望。
“正因为你是我外孙女,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二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四丫头,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有白家给你撑腰,你才能活得像个人。”老太太最后这几句话,或许透出几分真情实感,但见对方一脸无动于衷,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世上能为外孙女撑腰的人,已经不多了。”玉晴心情忽而放松了,从来不曾抱有希望,又谈何而来失望。
老太太为白檀儿精打细算,想要逼走她,却看错了一件事,自己对裴宴归只是利用关系。
所以,她不在乎,更加不会走。
只要对方还是有用的,她就会牢牢攀住这一棵大树,借着他的东风回到京都去。
白家发展了这么些年,依然只在江宁这一带打转,终究是长久只盯着自己这一隅地方,格局小了。
裴宴归放着京都那么多贵女不要,怎会娶他白家的女儿。
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