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元,你这易冲动的性子可要记得收敛些。为父以前不是特意和你交待过,拳脚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时反而会招致更大的祸端。”司马懿叹了口气。
“父亲和曹大将军同为辅政大臣,小皇帝陛下怎如此偏心,独对大将军如此偏听偏信?”听着父兄交谈之词,司马昭也面露不平之色。
“这也不难理解。以前元侯曹真常年征战在外,曹爽少年之时,以皇室宗亲之子的身份,经常出入宫廷,几乎等于是在宫中长大的,先帝曹叡在东宫时已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当今陛下又是自小抱养在宫中的,他们叔侄见面的机会多些,自然会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反观为父,以前长年征战在外,和陛下见面次数寥寥,难免就生疏些。”司马懿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道。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不管外面眼光如何看待咱们,如何议论咱们,那些都不过是浮云而已。首先,咱自己得先瞧得起自己!”
“来日方长,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目前最要紧的,是先要应对征西之事。”司马懿诡谲一笑,流露出昔日熟悉的在战场运筹帷幄般的老谋深算之色。
两个儿子相互看了一眼。
随后,司马昭从袖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线装小册子,打开来,又从书桌上拿过笔,在册子上写写点点一番,将父亲所言记在上面。
他当年在致知堂听学时养成了“每日一记”的好习惯,常将听到的一些有用之言,记在上面。日积月累,已经记了不少本。
他一边写着,一边抬起头,勤学好问地道,“父亲,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此时不宜伐蜀,今日大哥请太初从中劝解,未必不能起到些作用,您方才,为何说大哥此举鲁莽?”
“并非不劝,而是不能由我司马家的人出面。况且,眼下时机也未至。”司马懿意味深长道。
“恕儿驽钝,请父亲明示。”
“你们想想看,为父以前打的那些胜仗姑且不算,就单从正始年号以来算起,我朝先后与吴国打过樊城、宛城、舒城等几役,规模虽说不算太大,但都是那些酒囊饭袋打不下去了,再由为父去收拾烂摊子,最后俱都大获全胜。所以,为父虽在朝中受些挤兑排挤,在军中却也有些微薄声望。反观曹爽那些党羽,可在战场上立过尺寸之功?”
“他身边那些人眼红为父连获战功,又看着西线蜀军主力撤出汉中,便以为有机可乘,想借西征让曹爽在军中立些威望。”
“人家自以为打了一副如意算盘,所以么,咱们若在此时劝阻,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如火上浇油,刺激其西征决心,促其加快行动步伐而已。”
“只是,毕竟战争非儿戏,莫非就听之任之么?”司马师道。
“当然不是。”
依照魏制,凡军国大事,要经朝堂商议,且两位辅政大臣都要赞同,方可施行。“我毕竟是先帝封的辅政大臣,像对外宣战这种大事,他曹爽绕不过我司马懿。否则,便是一意孤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为父再问你们,《易经》中,‘乾卦’作何解?”司马懿从容道。
意为临事刚健,自强不息。司马师朗声答道。
“父亲可是想强调其中‘潜’字之意?”司马昭想了下,答道。
“嗯,你们兄弟二人说的都没错!”司马懿赞许地点头,“大丈夫行事,既要有刚健筋骨;更要善“潜”,蛰伏忍耐,以不变应不变,以待风云际会!”
“父亲大人英明!”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道。
司马昭赶紧打开手中小册,又一番戳点猛记。
司马懿欣慰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捋了捋胸前灰白胡须,“吾儿放心,前日太后派人过府探望,赐了几盒上党人参。请为父身体康复后,进宫再给小皇帝面授课业。”
“后天恰逢百官休沐,为父准备进宫面谢太后,探探口风,再思对策。”
“人参,人身也。人参不稀奇,这‘党参’可是稀罕之物……是否隐有‘当心’之意?其中想必有文章,父亲要多加小心才是。”司马昭提醒道。
“呵呵,无妨。吾儿放心,为父已然活了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经过?区区小事,有何可惧?你我父子只需暂且耐心以待,静观事态其变,再作应对不迟。”
司马懿“啪”一声合上茶盏盖子,目中精光透出!
“哼,他先走一着,我未必不能后发制人。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