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清想,他的伤不易恢复恐怕不是锻体就能解决的,但横竖锻体并无坏处,又是师尊要求的,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逍遥峰上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有,姜苑仔细在记忆里找了找,竟还真想到了一处锻体之地。
“淬体石林。”姜苑指着面前林立的怪石对宋千清道,“你一进去就会有雷电落下,你可以利用这些石头躲,但是必然还是会被打到。不过为师建议你直到无法忍受了再躲,这些雷电对你加固经脉锻体练心都有好处,为师当年也是在这里修炼的。”
于宋千清这样的人来说,最让他吃亏的就是雷电之威,这些雷电劈在他身上多半能造成旁人成倍的伤害,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尚能撑住不至于漏出破绽,这才点了点头。
“把你所有的防御法器都拿出来。”姜苑向他伸出一只手,“要是下意识用了出来,不仅没有锻体之效还浪费法器。”
宋千清依言都给了她。
“你等等。”姜苑一把揪住转身就往石林里走得宋千清的衣领,难以置信地举着那个眼熟的玉石吊坠,“我给你的防御法器你没用?那会儿都快被怨灵打死了也没用?”
宋千清顿时心虚了起来:“我,我一时忘了。”
“说谎。”姜苑冷笑一声,“这法器是自动护主的,你非但没有忘还刻意压制它了。”
谎言被拆穿的太轻易,宋千清一时也编不圆了。
其实他没有用只是因为不舍得,这法器是消耗性的,他若是用了,就会湮灭成灰,连一片碎玉都不会给他留下。可他又觉得这理由难以启齿,只得低下了头沉默以对。
姜苑被他气得心梗,她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这倔驴一样的性子实在让人头疼。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不用法器去硬生生用自己肉身承伤的理由,但是就看他那副样子,姜苑就知道她绝对什么也问不出来。
当家长好难,她默默深呼吸,咬牙点着他额头:“加罚一次。”
宋千清甚至没表达出一丁点抗议,低低应了声“是”就进了淬体石林。
电闪雷鸣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宋千清眼也不眨一下,不仅不躲,还直面而上。他分明态度如此良好,姜苑却还是感到一阵憋屈,她忽然觉得小徒弟的乖巧只是表面,他内心其实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谁也不能改变。
姜苑拿他实在没招,只能一边憋着气一边注意着他,别让他真的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她原本的姿态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然而随着时间日久她越看越惊心,不得不打起全幅的心神盯着他。
她早知道宋千清是个极坚忍又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人,却还是被他的拼劲吓了一跳。玄玉仙尊也在这石林里锻过体,因此她知道这是一个极考验人意志力的地方,那不是一般的雷电,而是玄玉的师尊引来封印于此的天雷,每挨一下都无异于千刀万剐。即便是玄玉,第一次进这石林都只待了一个时辰,可现在距离宋千清进去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他竟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宋千清承受的痛苦比姜苑想象中还要多。他是这世上至肮脏的魔物,天雷若有灵,恐怕不惜一切也要劈死他,他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寸经脉都有万千把锋锐的小刀搅动,只要他松下一口气,他就能活生生痛晕过去。
可是越疼,他的神智反而越清明,这是他无数次刀山火海中历练出的本能,他死死的掐着自己崩溃的边缘,
不肯放过自己。
在永宁村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说不定,说不定他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以改变命运呢?而要改变命运,没有比修为实力更重要的了,他过去就很拼命,重来一次他可以更加拼命。
两个时辰过去,宋千清的脸色已经比纸还要苍白,连原本殷红的嘴唇也丧失了最后一分血色,姜苑实在无法忍受,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他浑身的衣袍都被冷汗浸透,姜苑触及他的手腕,冰凉如雪,几乎感觉不到活人的温度。
姜苑很想骂他一顿,然而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好气地塞给他一把丹药,又以灵力舒缓他的经脉脏腑。
她不无自嘲地想,收徒才几个月这一套流程就做得如此熟练,可见她实在不是个好师父。
“师尊。”宋千清竟还能笑得出来,“我知道我身体的极限在哪里,这点损伤不算什么,一日就能好全。”
“宋千清,”她难得的严肃起来,“你不需如此,修炼虽需吃苦,但也要张弛有度,你若时时踩着自己的极限,早晚有一天要吃大亏。”
“师尊。”他低声说,“修士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更何况是他。
姜苑怒极反笑:“你觉得自己很有理?你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极限,你能防得住所有意外吗?你若一直如此修炼,只要有一次意外那就是难以挽回的后果,这样你也觉得可以接受?”
宋千清不言。
她说得这些他当然清楚,可他要与天争命,不如此又要去哪里寻那一线生机呢?
他不吭不响,面上一片古井无波,分明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姜苑被他气得头昏,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本就是她这个半吊子在误人子弟?
“你当真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姜苑最后一次问他。
“师尊。”宋千清的声音低低的,“我想变得更强一点。”更强一点,这世间的无可奈何或许就能少一点。
“好。”姜苑倏然收了灵力,冷冷道,“你若是什么都不听我的,那我也教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