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初,赵家举行了送行仪式,送赵以浩去原籍地武昌府参加府试,和他同去的还有吕知府家的公子吕佳杰,玉娘子和李吟柯也到赵家来吃酒宴。 酒宴完了,男人们就送赵以浩出北门在汉江码头坐船,女眷就把残羹冷炙都收拾掉,顺便大家一起聊一些八卦。 赵太太私下里同玉娘子道:“怎么回事,我递了信给你家老太太,怎么这么久了也不回信,看不上我家以然?” 玉娘子轻轻摇头:“老太太想让自己家姨侄孙女嫁给千星。” 赵太太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就是那天在铺子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儿?”那天杨三娘要薅玉娘子羊毛的时候她也在大厅呢,那就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乡下姑娘,和李吟柯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玉娘子苦笑点点头。赵太太大吃一惊:“她这为了钱财完全不顾面子啊,既不疼爱孙子也不要老脸啊!” 玉娘子把瞿氏下堂的事情讲了一下,最后总结:“所以瞿家要让这个女孩提高他们家的经济状况。老太太呢也想用这个堵住他们的嘴,不要再提瞿氏的事情了,反正是个庶出的孙子。” 赵太太很生气:“这个老虔婆!那个村姑我敢保证千星绝对不喜欢!畏畏缩缩的,看着就心烦。” 玉娘子意味深长道:“畏畏缩缩?那你可就错了,为了能过上富太太生活,那瞿秋莲可一点也不畏畏缩缩。” 看赵太太不敢相信的神情,玉娘子笑道:“以然没有给你讲吗?千星现在住在我铺子的三楼,已经三四天了。老太太每天都派人催他回家,还好有以然过去找他玩。” “千星被她烦得不回家了?”赵太太不可置信,“那瞿秋莲这么会缠人的吗?” 玉娘子笑笑不说话,赵太太奇道:“她是怎么缠千星的?” “每天都去千星院子里去,千星去哪她就去哪,跟一条甩不掉的尾巴似的,除了睡觉上厕所,千星干什么她都要跟着。” 赵太太目瞪口呆,她家二姑娘都没这么厉害啊! 玉娘子接着说:“本来家里面规矩还是比较严的,前院和后院是严格分开的,老太太为了培养感情,硬是叫瞿秋莲住到千星二哥的院子里,他二哥现在在京城,但难道不回来了吗,你说荒唐不荒唐?” 赵太太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千星以后可咋办?总不可能一直拖着不回家吧?” 玉娘子摇摇头:“不知道。建贤才刚刚去外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丁氏身份尴尬,虽是嫡母却没法插手这件事。” 赵太太道:“只可惜我也没法插手,这身份也太尴尬了些。” 玉娘子道:“千星还小,一时半会儿还躲得及,况且马上就要府试了,我已经给千星的老师打过招呼,以后就让千星住在府学,直到考试。等后面建贤回来再说吧。” 赵太太/安慰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行的话,我叫我男人去跟他谈。” 仲宣楼,玉娘子铺。 李吟柯找了一本乐谱,还寻了一把琴来,试着自己弹,赵以然被他的噪音骚扰得不行了:“你弹得太难听了,我来!” 说来也怪,李吟柯不擅长的赵以然倒很擅长,她弹了一会儿就像模像样了,至少听着不难听了。 李吟柯眼睛闪闪发亮,发自内心地赞美:“你很有音乐天赋啊!” 赵以然假装不屑:“我以前可是学了两年的,这算什么?” 赵以然学过音乐?这可真是个惊天大新闻,李吟柯以前听过最多的关于她的事迹就是她又爬上了几层的屋顶或者百年老树,从不知道她还学过音乐。 赵以然看他那样子,翻了个白眼:“你忘了我妈妈是学音乐的?这都是她还在的时候教我的,后来她不在了我就没碰过琴了。” 李吟柯歉意道:“对不起。”赵以然静默了一下,笑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来她了。” 李吟柯抱住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像是想抚平她的伤痛,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让你快乐。” 赵以然不出声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我不快乐。” 李吟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冷声道:“我烦那个瞿秋莲。看见你就跟苍蝇见了肥肉一样!” 李·肥肉·吟柯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就做苍蝇拍?” 赵·苍蝇拍·以然瞪他一眼:“到底怎么办,好好说!” “我妈说让我去老师家里住,借口备考。” “明明是瞿秋莲讨人嫌,不要脸,现在还逼着你出来了。”赵以然抱怨道,“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李吟柯又是一番安慰。 且说李家这边,瞿秋莲日日去李吟柯院子打卡,虽然主人不在,她也能迈着那双小脚,颤颤巍巍地从东厢走到西厢,然后在凉亭里痴痴地望着大门,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要拿针线给李吟柯做亵衣亵裤,开玩笑!这种东西只有锦瑟才能沾手好吗?春黛和丁香都是不能做的。最后她退而求其次选择做荷包。 连锦瑟这个好脾气的,日日给她沏茶都沏烦了,但她不是主子,不能给瞿秋莲甩脸子,只能耐着性子跟这个表小姐磨着。 瞿秋莲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是她这几天已经把脸皮磨厚了,对丫鬟们的侧目而视恍若未觉——摆脱贫困,当人上人这个信念已经深深刻进她脑海中,为此她不介意丢面子。 她学着城里小姐走禁步,甚至开始读书充实自己,希望和李吟柯有共同话题。 这一日,她照例用新学的禁步来李吟柯院子打卡,他还是不在,听姨奶奶说马上就要府试了,他搬到府学去和老师住了,为了考试,姨奶奶也不好一日三请的让他回来了。 凉亭里,轻风悠悠,送来阵阵花香,旁边的翠竹沙沙作响,天气十分宜人。 她一针一线地修着荷包,一边在心里想着他,虽然年幼,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脱俗气质,和镇上那些走鸡斗狗的满身浊气的地主儿子们有天壤之别。她已经十三岁了,懂得什么样儿的好。 她第一次来他院子时,他还是十分温和有礼的,只是她太喜欢怕失去,便总想留在他身边,惹得他厌烦。等他考完试了,她一定亲自去恭喜他,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他还小,不懂的话,她可以等。 她微笑起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嘶——”小小的绣花针扎到了手指,沁出一滴殷红的血。 那手指如今不干活,白嫩了许多,都是这些天玉娘子给她的保湿膏的功劳,听下人们说这保湿膏在外面都是官宦夫人小姐抢着买的,一盒一盒地往家里屯。 如果她和李吟柯在一起了,这婆婆出手岂不会更加大方? 她捧着手,又微笑起来。 “瞿秋莲,你在想谁?!”毫无预兆地,一声娇喝在耳边响起!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个梳着包包髻的小女孩儿怒瞪她,双眼含冰,充满煞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眼神。她吓了一跳,险些又扎到自己,慌乱地站起来。 李吟柯一去府学,赵以然就没法明目张胆去找他了,闲来无聊打算来会一会这个瞿秋莲。一来就看见她沉浸在幻想里傻笑,什么幻想动动脚趾头就知道,顿时醋火滔天,敢YY她老公?!揍死他丫的! 瞿秋莲才想起这是那天在真武山看到的李吟柯旁边的小姑娘,心中的猜测顿时被证实,她既喜且忧,喜的是姨奶奶选择了她,忧的是这女孩子十分刁蛮自己不好对付。 她勉强定定神,用才学会的官话轻声细语道:“这位妹妹,我并不认识你,请问你是?” 赵以然敏捷地跳上凉桌,露出她的天足,居高临下道:“记住了,我叫赵以然,不以为然的以然,李吟柯是我的人,你别打他的主意,不然……”她亮了亮小拳头,“能动嘴,我绝不动手。” 瞿秋莲被她的直白惊呆了,愣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你一个汝娃子,怎么,怎么这么,这么不要脸?”她又惊又急,飙出了一句方言。 赵以然哼了一声:“不要脸?李吟柯是我的人,我爹娘和他爹娘都同意了,你横插一脚,到底谁不要脸?”其实他爹不知情呢,不过扯大旗嘛,她说着轻蔑一笑,“一个村姑,连官话都不会说,也不照照镜子,配得上人家吗?” “可是,可是……”瞿秋莲脸涨红了,在她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也激出几分气性,“你还是个大脚呢!你配得上他吗?” “配不上?你还想打他主意,当我动手说着玩吗?”赵以然眉毛倒竖,一手掐住她脖子迅猛地把她压到凉亭柱子上。 瞿秋莲后脑重重磕在柱子上,又惊又痛,想反抗,发现自己被人家牢牢控制,赵以然虽然不到十一岁,个子却不矮,比李吟柯还高呢,压制一个女孩儿易如反掌。 瞿秋莲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这么,这么——”野蛮两个字还没出口,脖子就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只见那野蛮人森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缓缓凑到她耳边,呵气如鬼魅:“以后我每天都来这个院子,要是再看见你,呵呵,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