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门口的纸堆随着队伍逼近,砰一声,逐一燃烧起来。一行人缓步行进,经过老头家院子时,突然停步。
屋里三人屏住呼吸,叶离握紧拳手,手背蹭到一片柔软的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温和的檀香。
玄隐站在她身后。
纸人朱笔点的眼睛转动几圈,迟缓定在老头隔壁。
那家院门的纸堆,没点燃。
村民唰唰让出一条道,纸人顷刻横成一条直线,冲破栅栏的屋门,卷出个男童,用力丢在火堆前。男童仿佛将被宰杀的鱼,软绵绵摊着。
村民哗哗跪伏在地,虔诚拜祭。纸人接着抽出一把钝厚的石刀,叽里呱啦念一通。然后,单手倒拎起男童,一刀扎向他眼睛。
唔。叶离眼前一片漆黑。有只手隔空挡住了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迷障里的场景每日循环,公主看到的,是千年前的虚影。”
玄隐说话很轻,气息像只羽毛挂在那儿似的,若有若无拂着耳廓。他掌心的余热定在毫厘之外,有些灼眼。
叶离问:“千年前,西景村用孩童双眼来拜祭赤螭?”
“......是。”
王复小可怜默默靠近二人:“其实奴才也好怕。”
草屋的门板发出一阵指甲抓挠木板的嘎吱声,进而越来越急促。咚的一下,应声敞开。惨白的月光下,门口直挺挺站着两人。
女娃舔着手指,笑得满足,伸出舌头扫净唇边。老头举着鼓囊囊的布包,交给女娃:“太贪吃了些,去看看这个,问问姐姐喜不喜欢。”
女娃踏脚进屋,摸着黑把布包放在桌上,阴恻恻偏头,问叶离:“姐姐,吃了会让你的眼睛更漂亮,嘻嘻。你喜欢吗?”
叶离在玄隐身后露出脑袋:“小朋友,东西不能乱吃。”
王复一颗脆弱的心脏被公主和女娃两人反复鞭挞,拖着最后一口气挡在叶离面前。不想脚下踩空,直接趴跪在地。
“嘻嘻,你好像我的狗狗哦!”女娃满意看着他的姿态。
王复:最讨厌被叫阉狗。
他额角被撞,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流出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颧骨蜿蜒而下。血腥气味刹那放大,急速流向四周。
三人听见离开的纸人队伍的唢呐声顿了顿,立即以一种破空的速度倒灌回来,原本迟缓的纸人眨眼便到院子。
玄隐神色立变,转头看到一直弓背佝偻的老头陡然伏地,仿佛闻到腥味的细犬,四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往这头爬。
玄隐挡在叶离王复身前,五指松开,聚气成护灵珠,笼罩住叶离和王复。
“别出来。”
纸人旋身飞转,化作薄薄一片,水涡风暴般裹住玄隐。他敛眉探出两指,指尖投出一颗水珠。水珠破裂,小小一颗,犹如河川水量,兜头倾倒在纸人身上。
纸人沾了水,登时软塌塌贴紧,红的绿的黑的颜料洇成一团,连成一整张,掉在地上。
不等叶离看清,那纸逡然摊开成了套袋,四角上挑,将玄隐套进了这个纸套里。
“公主?!”
王复扯嗓子一嚎,惊惧指向墙角。
眼看着玄隐让纸人缠住,分不出精力,剩下的活人躲在大罩子里打不着。那女娃竟要用火逼他们出来,一手举起灯油尽数泼在地上,将火石刮得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王复,射箭!”
“啊?”
王复手忙脚乱装上短箭,端好箭弩。可胳膊抖得厉害,他射出的箭无一命中。叶离稳住他的肩,沉声说:“王复,相信自己。”
王复咬紧牙关,尊者被裹,公主只能靠他了。他深吸一气,强行控制住颤抖的手,对着女娃方向扣下机关。
短箭嗖一下直射出去,呆滞的老头忽然扑在女娃身上,短箭正中老头的脑门。王复大喜,未想女娃倒地前抛出火石,砸到灯油上,碎小火星立刻引燃地面,茅屋眨眼便起火。
叶离:王复,让你接地气,但没想到你接了地府。
茅屋墙壁是泥和茎梗,火舌顺着地面和四壁迅速燃烧。
叶离在气罩里,封闭的空间,让她本能就想逃离。王复失血后头脑昏沉,看人成了双重影。她干脆出手劈晕王复,抓起他的脚踝轻松向外拖。
院外的纸团内轰然发出一声长啸,一条长影破空而出,瞬间撞破裹了玄隐的纸套。
那长影宛若巨龙大小,通体玄墨,刻在鳞片上的金色梵文,熠熠闪烁。它背后的翅膀,薄如蝉翼,溢满宝光。一阵飓风扫过,原地寸草不留。
它飞转回地,一爪挥开茅屋顶,抓出护灵珠,对着玄隐不解歪头。
她和胆小鬼怎么不见了?
而拖了自家的胆小鬼,嚯嚯逃出来的叶离此时也不知自己在哪里。
眼前还是西景村,她张开自己迷你的小手,袖子短了一大截,胳膊上大大小小的新旧疤痕交错密布。打量完自己一身破烂的衣服,草编的鞋,鞋边缀着朵狗尾巴编就的花。
她看着脚下吐着舌头晕晕乎乎的小黄狗,有点无奈。她应该是启动了小女孩视角。
王复,但愿你人品好,不会变成狗。
小黄狗惊慌失措站起,憨憨傻傻望着四周,一抬头看到她,狗毛登时炸成刺猬。
行吧,王复身份通过验证。
呼呼一阵清风,一只巴掌挥到她脑后,打得她踉跄扑地,摔了个狗啃泥。
“你个死丫头,再哭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