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陵市沟宁县,玉诚,组织派你去那边呆个半年回来,没有什么问题吧?”省厅人事科副科长王焱焱递给了宋玉诚一张文书。
宋玉诚扫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热烈同意。
下基层,看着像是个苦差事,实则不然。
宋玉诚从国内顶尖大学Z大毕业之后,又到国外卡罗林斯卡学院学习,那理论知识丰富扎实。更何况她不是空担着名头,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这些年凭借她专精的知识,这些年破获了好几起疑难悬案。
更何况,她年纪尚轻。虽说技侦说不上官运亨通什么的,但是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成为法医学界的大佬指日可待啊。
这也是王焱焱争取来的机会,下基层,能刷个服务基层的资历,既为省里完成了规定的指标任务,又为日后升职称积累了绝佳的政`治资本。
论学历,能力,办案的功绩,家里的出身背景,宋玉诚哪一样都不缺。唯独就是性格相当冷淡,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不愿意攀附旁人,加上迟迟未婚,人脉是比较萧条。
加上她确实属于年轻一辈,资历确实还尚浅,破格提拔为副主任法医师恐怕有的人会不服。王焱焱也是想等她回来之后,好堵上悠悠众口,能名正言顺地提拔她。
宋玉诚自己虽然不懈于钻研这些,可是对于王焱焱这位校友加学姐的好意还是心领的。她仔细将文书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正待转身离去。
“你等等。”王焱焱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宋玉诚。
那双墨色的眼睛悠悠地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件事……”王焱焱扯了扯自己胸口的领结,她斟酌着词句,“我师妹在那里实习,过了之后才会正式入职,请你多多照顾,手下留情。”
“应该的。”宋玉诚认真道。
照顾除了一腔热血之外什么都不会的菜鸟,虽然麻烦,但既然是王焱焱所托,她自然不会推辞。
“我那个师妹……是……”王焱焱深深地吸了口气,捂着额头道,“是刁书真啊。”
厚重的实木桌子掀起了一角,叠放的文件扑簌簌地往下掉落。青花的瓷盏跌落在地,摔个粉碎,馥郁龙井的香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宋玉诚一脚踏在椅子上,揪住了王焱焱的领带。
“书真?”她的声音罕见地微微颤抖,如同珠玉粉碎在瓦磬之上,“这些年,她去哪里了?”
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额角青筋暴起,过分用力的指节发白,皮肤下黛青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来。
平时的宋玉诚清雅如同谪仙,此时的她却宛如修罗厉鬼,踏着尸山血海前来索命。
王焱焱憋得面色通红,艰难地摇了摇头,领结卡在她的脖子上,她快要窒息身亡了。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宋玉诚冰凉的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像是要剖开这张面皮,看看下面埋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王焱焱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宋玉诚深深地吸了口气,手纸一松,光滑的领带从她的指缝间流水般滑落。
王焱焱大口喘气,声音略有几分嘶哑:“你不妨自己去问她。”
宋玉诚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冷冷道:“好。”
王焱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抢在宋玉诚关上门的前一秒道:手下留情!给我师妹留条命!”
宋玉诚剜了她一眼,重重地冷哼一声,重重地把门给摔上了。
王焱焱坐在转椅上,上下晃着腿。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在转椅上连续转了好多圈。
宋玉诚啊……
只要一提到刁书真,你就不再是凝固的雕像了。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只能摆放在龛笼里让人祭拜。
当然,王焱焱也没想到,宋玉诚直接进化成了一条暴躁的母龙。
她双手合十,默默朝着天空祈求了一下:
千万要让宋玉诚正常地遇见刁书真,这个不靠谱的师妹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千万别在师妹浪迹花丛的时候遇上啊!
那师妹……
被打死和淦`死,总得选一样。
王焱焱快速地搓了搓手,瞳孔放大,眼睛微微湿润,显得无比兴奋。
良久,她的目光落到窗户婆娑的树影上,轻轻吁了口气。
*
宋玉诚推却了县里给她订的酒店的高档房间,顺势在单身宿舍住下。无奈,这小地方的派出所里真是连一只雌性蚊子都没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听说来了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仿佛动物园里来了只大熊猫一样,个个跑过来参观。
宋玉诚揍了几个,但实在是不堪其扰,于是只能在派出所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房子租住。
按时日来算,后天就是刁书真来沟宁县派出所报道的日子了。
小地方不比省城,夜生活没那么丰富,人也睡得早。稀疏的路灯下,偶尔零零星星地驶过一两辆小电驴。
因此,外头梧桐树上知了的聒噪声,便显得更喧嚣了。
宋玉诚的生活规律且精确,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她阖上手中的《尸体变化图鉴》,整齐地码在桌上。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
在这样三十六七度的大夏天里,她依旧将冰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半分钟,直至温热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