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破开一片死寂。 薄风遥僵了表情,哂笑道:“区区薯片就想骗我答应你的要求?夏云珠,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原以为这招能稍微奏效,结果竟换来一句嘲讽。 夏云珠没再吱声,缩着肩膀窝回沙发,一时间找不出说服他的办法。 对面的人在片刻的沉默后,抬手摸了摸鼻梁,对于第一条要求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他略过这一问题,盯着广袖上的金丝图案,扬声问:“第二条是什么?” 第一条尚且不同意,又怎么可能接受另外两条要求? 夏云珠并不抱希望,想他只是因为好奇才随口一问,便神色恹恹地回答:“第二条是不要随便使用轻功,无论周围有没有人,你都可能被我们这里监管治安的天眼、或者是暗藏在角落里的人用手机记录下来,一旦发布到联系全世界的网络上,你就会被亿万双眼睛盯着,很多秘密也会暴露。” “天眼?手鸡?网络?”一连三问,语气里全是好奇。 要给一个古代人科普现代知识并非易事,况且,单凭苍白话语根本无法使他对21世纪有所认知,便暂且把他的问题搁浅一旁:“这些,之后再跟您解释。” 夏云珠顿了顿,打量一眼他的脸色,稍微直起身扶着沙发把手,做好一旦他发火就迅速躲开的准备,这才慢慢生出开口说第三条的勇气。 虽然已经被他知道,在林间同鹰川讲的那番话实属托词,但旧事重提,仍免不了紧张。 毕竟,昨晚在浴室激怒了他,险些被…… 她踟蹰太久,惹得薄风遥生了疑,他收回搭在沙发上的手,起身朝她走近:“怎么不说了?” 低眉处,女人脸色苍白几分,唇不安地抿紧。他俯身,两手撑在她身侧,将人牢牢圈住,缓声问,“第三条要求…有这么难以启齿?” 充满压迫感的逼近,让夏云珠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朝后退,直到背抵上沙发无路可逃,才停下来。 心惴惴不安地狂跳。 她抬眼偷瞄近在咫尺的面容,精雕细琢的五官,俊美得让人窒息,但真正令她屏住呼吸的却是他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 到底,要不要说? 好不容易冒出来的那点勇气正在迅速地退却,可如果不说清楚,之后要如何与他在同一屋檐下长久相处? 头脑空白,连呼吸都乱了。 直到下巴被挑起,她才回了神,闪烁不停的双眼撞进他清冽的眸子里,耳畔是一声骤冷的命令,落在心上,重重一击:“说!” 她咽咽嗓子,知道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破罐子破摔地飞快说出口:“虽说我和宫主在朝凤成了亲,但在这里,女子未满20,男子未满22成亲不符合法律规定,拿不到婚书,换句话说,即便拜堂入洞房,官府也不认。” 薄风遥面露诧异,反应过来她想说的是什么后,脸色陡然一沉:“夏云珠,你想毁亲?!” “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们的亲事到了这里根本不作数!”她闭上眼睛,看不见他铁青的脸色,终于有勇气将心里话全部吐露,“您也知道,当初我在林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拒绝鹰护卫,哪知阴差阳错促成婚事!我想向您坦白,又害怕您一怒之下杀了我,所以隐瞒了真相。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错!” 他甩开她,轮廓已笼上一层寒霜:“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句知错就想把所有事一笔勾销?你是太天真,还是……”此处话语一顿,血气直往眼眶冲,“把我当成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一提到这件事,他们之间的气氛便不可能平静如初。 夏云珠不想重蹈昨晚覆辙,她只想和平地解决问题,手死死扣住沙发,企图让自己慌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种时候必须要冷静才行,两个人都失控怎么得了? 深吸一口气,她也站起身,凝视他的侧颜道:“我从没这样想过您,当初隐瞒了您我很抱歉,既然这门亲事一开始就是错误,尽早地结束对您对我都好。况且,如今我已经回到家,希望有关朝凤的一切能就此画上句号。” 见他不语,下巴线条绷得发紧,不甘不愿的神色全写在脸上。她不由反问:“难道您…不是吗?” 这话终于激得他回了头,居高临下看她的神色,倨傲得不可一世:“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区区一个柴火丫头念念不忘?” 狂妄如他,自然不屑强求一个女人的恋慕之情,之所以昨日会说出绝对不和离的话…… 夏云珠猜想,大概是第一次被骗,气昏了头,不肯就此轻易放过她。 “我有自知之明,宫主不说我也明白,我的意思是…您难道不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回归原本的生活吗?” 他未应,只是唇紧抿成线,一双眼幽光闪烁,似是深陷回忆。 原本的生活……? 即便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浓稠的鲜血,即便捂住耳朵也能听见刀剑的哀鸣——他踩着无数尸体往上爬,艰难地争取活下来的机会,哪怕如今腰缠万贯、万人憧憬,也难得片刻安宁。 他原以为…… 她会是汹涌红尘中,唯一的栖息地。 没想最后依然落得空一场。 眸缓缓垂下,长睫扇一般盖住流转眼波,墨发垂落脸畔遮住晦暗神色,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轻颤,散在一片沉默间:“回归原本的生活?夏云珠…我不想。” …… 他不想…… 是什么意思? 周三早晨的地铁依然拥挤,夏云珠拉着手环,混沌的大脑里不断循环着昨晚薄风遥的那句话。 明明是江湖上无人可敌的高手,垂首站在一片灯光下的身影,却莫名让人觉得脆弱。 地铁很快抵达江川大学,夏云珠暂且把疑问放在一边,急匆匆赶往教学楼,和重修课的老师打过照面后,提前去了三四节课的教室。 把重修科目的教材拿出来复习一个多小时后,陆陆续续来了同学,刚才的安静不复存在,她稍微整理了一下笔记,然后打开淘宝边刷边等上课。 虽然约法三章的事还没解决,但既然答应要负责薄风遥的衣食住行,该给他添置的东西便不能吝啬。 选购了杂七杂八的居家用品后,考虑到他可能会要求外出,便又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男装]二字。 这是她第一次选男装,避开各种土味骚.味十足的奇葩商品后,终于从中选出了一件简约风的黑色兜帽卫衣,正好那家有配套的黑色宽松休闲裤和白底黑纹板鞋,索性选了优惠套餐,估摸着薄风遥身高超过一米八,便按照尺码下单商品,按下付款键的瞬间,耳畔炸开一声不可思议的尖叫,因为太过惊讶,还破了音—— “男士休闲服套餐?夏云珠!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杨露的大嗓门顷刻间引来无数目光,夏云珠从手机屏幕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教室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满了人。 昨天因为迟到被点名批评的事,她已经成为了一次焦点,不想继续身陷八卦漩涡,她赶紧拽了杨露落座,“嘘”一声,示意她压低分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太惊讶了。”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闯了祸,杨露抱歉地笑了笑,以手掩面,凑近她悄声问,“老实交代,你购物车里的男装是买给谁的?” 穿越得来的夫君? 还是正在谈和离的准前夫? 算了吧,杨露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不把薄风遥祖宗十八代问出来势必不肯罢休。 便搪塞说是邻居的老太太想给上高中的孙子买套衣服,腿脚不方便,对年轻人的喜好也不了解,就拜托她帮忙。 “邻居的老太太?我记得你隔壁住的是单身白领姐姐,你失踪的时候警察还敲门找她问过话,什么时候变老太太了?杀猪刀挥得也太快了点。” 还真是精明! 夏云珠继续忽悠:“是二楼的老太太,以前菜市场买肉的时候帮我砍过价,所以还她一个人情。” “真的假的?她家里没别的晚辈了?还要你一个外人帮忙买。” 杨露的嘟囔惊得夏云珠冒冷汗,好在上课铃打响,这件事便暂且作罢。 …… 因为景越这两天频繁的示好,夏云珠早已被推上八卦的风口浪尖,教室里若有若无的视线、课间徘徊在门外的生面孔,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得到。 尤其下课收拾完东西跨出教室的那一刻,走廊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响起一声声“就是她!”吓得她拉了杨露就跑。 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外僻静的小道,夏云珠喘着粗气停下。 身后,杨露累得快断气,扯回衣袖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想累死我让它上位。” “不是,我就想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夏云珠探头往教学楼那边望,一脸的惊魂未定,班里同学八卦她也就算了,被满走廊的陌生人围观,未免太恐怖。 杨露弯着腰缓了半天,摸出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告诉身边一脸懵的好友:“你昨晚没看群?班里的小婊砸们全都高.潮了,把你从头到脚扒了个遍。估计一传十十传百,景越替你解围、找你加微信的事不出所料已经传遍全校。” 夏云珠并不怀疑她夸大其词,毕竟扯上景越,芝麻大小的事都能席卷全校,甚至临近的几所大学。 “没想到时隔四个月,我又再次成为了焦点。” 杨露接下她的自我调侃,眨眼笑道:“上次是丢脸,这次是扬眉吐气,你有空把群消息看了,再逛一圈附近的微博——那嫉妒的酸味儿,都快溢出屏幕了!真想看看你和景越交往后,先前嘲笑你花痴的那帮人扭曲到变形的脸……” 她说得兴起,仿佛已经看到好友逆袭打脸的辉煌未来。 夏云珠打断她,抱歉地指了指腕表:“露露,我下午跟书店说好了要去面试兼职,就先走了。” 杨露意犹未尽地中断话题,知道夏云珠的家庭情况,便点点头,随口问:“晚上什么时候回?一起吃饭?” “这段时间有点事。”夏云珠抱歉地笑笑,转身小跑着解释,“就不在学校住了!” 须臾间人已跑远,杨露踢着枯叶慢吞吞地走,兀自嘟囔:“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失踪的事也一直没个解释……”把矿泉水塞回书包,看到里面平躺的繁简字对照词典,这才想起东西没给她,连忙狂奔着追上去,“喂——!你托我借的词典!喂!还要不要了?” 真是奇怪,好端端的借什么繁简字对照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