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

穆语闻声过电似的弹起来，一把捂住额角，“亲哥啊！怎么这么快？”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情愿地转过半个身子，冲远处的穆谨言咧嘴一笑。

她脸上的灰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大眼睛弯成两条闪亮的弧，露出八颗健康的牙齿，与平日闯了祸的样子如出一辙。

穆谨言长腿一迈，没两步便跨到她身前。

他上下打量一番，确认穆语没缺胳膊少腿后，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但对于妹妹掩耳盗铃的傻瓜行为，他表示自己不瞎，“穆语，松手。”

穆语满脸写着讨饶，勉为其难地放下自己捂住额角的脏手，露出一个由于擦了红药水，反而显得有些狰狞的伤口。

正因为她破了相不方便上镜，才临时和七哥交换了工作，本想等录完这条，再随便找个帽子糊弄一下。

这、下、可、好。

“哥，只是擦破点皮，医生都懒得给我包纱布。”她越说声音越小。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痛，穆语一咬牙，作势就要拍两下脑门给他看，得亏穆谨言眼疾手快，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穆谨言比穆语大了八岁，自从那件事将他带到穆语身边，照看妹妹便是他顶天的大事。从穆语踉跄学步到出落大方，她每一个成长的瞬间，他都要付绝对的责任。

穆语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很专注。

要说不好，那就是穆谨言认为，作为穆家的一份子，穆语未免太有主见了些。

哥大毕业后，本想让她接手一部分集团的工作，她却坚持要去电视台做什么——“内容”。

家里人不同意，她便一面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一面偷跑出去面试，从实习记者做起，跑腿打杂怎么都不喊累，等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好家伙都干大半年了。

他不是不理解穆语的坚持，他只是认为，穆语永远值得更好的。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因为工作而受伤，但无论穆语因何受伤，他穆谨言，永远难辞其咎。

田七素日里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悍模样，如今见状也不敢轻易过来自讨没趣。

“我联系过你们主任了，等下会有人过来接手你的工作。”

穆谨言瞄了眼腕上的手表，阴恻恻地出声，边拎起穆语手上的设备，瞧也没瞧就塞进一旁傻站着的田七怀里，那没礼貌的样子，简直与他平日事事熨帖的形象相去甚远。

穆语见状腾得来了脾气，登时觉得自家哥哥面目可憎得要命，“穆谨言！不插手我的工作有这么难吗？显着你了是吧！还联系我领导？我都说了没事，不信你自己去问医生啊！”

商拯在边上看热闹，见穆谨言一脸淡定，好像又回到了他之前认识的那副模样，喜怒不形于色泰山也无可奈何。

穆语眼见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无从发泄，索性耍起无赖，“我今天就是不走，你还能绑我不成？”

穆谨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额角的擦伤，也是有些上火，“这里是医院，我不想跟你在这吵，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先决条件是你受伤了。”

“这根本算不上受伤，谁没撞到过脑袋似的？”

“我就没有……”田七忍不住插嘴。

穆语跺脚一个眼刀朝他飞去，“你哪边的。”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急诊大厅四处都乱糟糟的，不时送来几个被火灾殃及的伤员，最糟糕的是，商拯还等在一边。

此刻穆谨言只想速战速决。

他启唇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都不容拒绝，“穆语，没有了解你受伤的经过就草草处理，我不允许；第二，你在完成工作的过程中受伤，属于工伤，我不追究你们电视台的责任，只是帮你请假，已经网开一面；第三，你如果想继续在这里跟我吵，我只好告诉父亲，你工作的时候受了伤。”

出现了！穆谨言的杀手锏出现了！

虽然穆语已经很习惯被穆谨言轻而易举地修理，但还是气不过他动不动就要告状的小人行径！

她几乎带着哭腔，“穆谨言，一把年纪还学小学生告状，我都替你脸红！”

这可不是开玩笑，如果让老穆知道自己工作的时候受了伤，她能分分钟失业，做回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

很快穆语的脑袋就被重新包扎了一遍，原本涂了红药水显得普通严重的小伤，此刻显得更加严重了。

她一上车便鼓着腮帮子往穆谨言的反方向挪去，紧怼到车门边上才老实下来。

生了一肚子闷气，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穆谨言，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特别抓马。”

“你把我包的这么死亡重金属，我等下洗澡还得拆半天，估计等我拆开，头都长出来好几个了。”

“你说说你这个别扭劲儿，跟小明那什么，‘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有什么区别？”

“我跟你说，你就是恋爱谈少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说什么喜欢霸道总裁，但她们喜欢的是霸道吗？她们喜欢的是总裁！你赶着霸道个什么劲儿啊？”

“想我穆语这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就是没有成为你的员工。”

驾驶座上的商拯眉角微动，抬眸瞧了眼后视镜里的穆谨言。

对方显然是感受到来自车内另一人的愉悦，顿时脸黑了大半，“穆语，闭嘴。”

街道两侧，华灯辉映着树影，层层叠叠地掠过车窗，将车内几人的周身，镀上层暖色的光。

穆语冷哼一声，开始有些好奇地打量起驾驶座上哥哥“朋友”的后脑勺。

那人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发线密实地一路铺叠下来，在耳边被修剪成极规矩的形状。光点在他的发梢轻跳，耳骨旁一缕倔强的碎发，显得毛绒绒的。

原来有人的头发能黑成这样啊？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哥哥口中的那些个“朋友”，多数是表面兄弟罢了。在他这个位置，身前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大有人在。

他从来不像她，那么理所应当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