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A市高新区内迅速崛起了众多创业园,他们像取暖般团团紧促,在日间不断传递出新鲜且澎湃的活力,但在此时,却是一派萧索的味道。
不远处的城市高架,直至深夜也像银河般闪耀着,不费吹灰之力地给整座城市镶上条璀璨的边。
人们似乎很容易忽视,在偌大的城市角落,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聚集着许许多多渺小又伟大的梦想。
“我不是一直想弄明白,你大伯在世的时候想在这里建个什么,”脚下灯牌的光固执地投映在穆谨言颊边,他深吸一口气,“但是今天,突然不想知道了。”
穆语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不追问他不愿吐露的心事,不堆砌言不尽意的宽慰,是兄妹两人的默契,穆语拼命忍住想哭得冲动,“昨天晚上,金鸡大厦失火了。”
穆谨言回眸,蹙眉点了点头,“恩,我看到报道了。”
“有一名消防员……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去现场拍摄的时候,他们才找到他。”穆语眨了眨眼睛,想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最好的年华戛然而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王警官说,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同奋斗在这方天地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的年纪。
穆谨言动容地拢了拢妹妹颤抖的肩膀,默默听她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自己难熬的一天。
“还有七哥,今天他收工以后,一句话也不跟我说,我很担心他,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总是叫你尊重我,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替你分担,你已经够辛苦了,我还这么自私……”
穆语吸了吸鼻涕,“哥,虽然大伯和伯母过世的时候,我还小,但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会记得他们。”她说到这小嘴一撇,脑门抵在穆谨言肩膀上又哭了起来,“今天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穆谨言见状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脑勺,“我又不是在气这个……”
穆语吸着鼻涕抬头,“所以你果然在生气嘛!”
这下穆谨言彻底被眼前的活宝给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年穆谨言只有九岁,父亲兴高采烈地驱车,带母子二人参观眼前这片废弃的厂房,对于九岁的他而言,这一方土地显得无比宽广。
父亲张开双手描述着一个相当美好的未来,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永远定格在穆谨言脑中,岂料返程途中发生的意外,却将他们远远带离了他今后的所有人生。
穆语的大伯和伯母在意外中不治身亡,小小的穆谨言断了两根肋骨,被送进ICU。
三天的时间里,穆云峰曾先后接到六次病危通知。
万幸穆谨言大难不死,穆云峰便也理所应当地得到了他的监护权。
为了永远铭记逝去的家人,穆云峰与夫人蒋伶将公司更名为大哥的名字——“云启”。
一岁多的小穆语突然多了个大哥哥,便成天都粘着他陪自己玩,也就是那时,穆语像一道钻进乌云里的光,照亮了穆谨言最煎熬的日子。
十八岁时,穆云峰将大哥临终前取得的这片土地归还给他。
站在父亲临终前到过的这片厂区,他才惊讶地发现,这里并非像记忆中那样宽广。
他开始学会直面自己软弱的地方,因为想象会夸大美好,同样会夸大痛苦。
他的眸子温暖起来,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捏穆语的脸颊,“时间过的真快,小穆语都这么大了。”
穆语任他这么掐着,含糊不清地问道:“哥,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诚恳,害他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摇起头来,“没什么,就是上面盯着这块地动工,公司又有个项目一直谈不下来,不用担心。”
“最近没怎么见着萌萌,萌萌又去出差啦?”穆语歪头一脸八卦的样子。
“关她什么事?”穆谨言一提到于助理,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穆语早就参透这其中的奥秘。
“我说你一把年纪也是时候定下来了,我也想要个嫂子啊!”她小声嘀咕,“免得你成天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就我一人倒霉。”
穆谨言眯眼岔开话题,“你快说这地方建什么,哥送你当嫁妆,今年就动工。”
“好你个穆谨言,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都不说舍不得我。”
他在这头自说自话起来,“我刚认识一个教授,挺欣赏他的,要不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不是吧?哥,教授你都往我这介绍,那得多大年纪了?我才不要!”
“人家可是在中科院当过研究员的最年轻的教授,智商八百一表人才,你见过的,从医院送我们回家那位,要是一般人我可看不上。”
穆语拍拍屁股作势要走,“那人从后脑勺就开始冒傻气,我才不喜欢那样的呢!”
穆谨言也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垃圾,“什么‘那人那人’的,没礼貌。”
“哎呀!”穆语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刚才不是在说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还有,少开亦然的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看上什么车我给你买,那家伙老换车,你开来开去的不熟悉,不熟悉就不安全。”
穆语翻了个白眼,知道穆谨言又要开始念经了,“哎呀,我还差一点就存够买车钱了,你就别念我了,行吗?”
“你今天是不是又没接到老穆的电话?要不是我帮你应付了他,他才是真的要念你。”
穆语这才想起爸爸那个越洋来的未接电话,有些后怕,恨不得给哥哥捏肩捶腿,“好嘛,那我帮你追萌萌啊!”
“我不要。”
“你要的!”
“穆语,我警告你不许骚扰我助理。”
“穆谨言,”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脸红的样子太可怕了!”
“穆语,闭嘴。”
穆语停下脚步,哭笑不得地瞧着自己正兀自走在前面,努力掩饰害羞的哥哥。
或许是少见多怪吧?她真喜欢看他像孩子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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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拯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整座顶创研发中心的大楼,只有一间实验室还亮着灯。
他这头才刚带上门,屋里几位年轻的工程师,就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哀嚎,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实验台下。